王安那双因充血而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完全掌控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他死死地盯着苏凌溪，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而是一个能洞察人心的鬼魅。
萧决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他心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被绑在刑架上的王安。
他原以为今夜必将是一场血腥而又漫长的拉锯战，却没想到被苏凌溪用一根银针就轻易地扭转了乾坤。
她甚至没有动用任何刑具，仅仅用几句话和一个动作，就摧毁了一个死士最引以为傲的意志。
“看起来，你现在愿意好好谈谈了，”苏凌"溪的声音依旧清冷，她从云珠手中接过一方干净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那根刚刚用过的银针。
王安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他想说话，却因为下颚的麻痹而无法清晰地吐出字句。
苏凌"溪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她再次上前，用那根银针在他耳后的另一个穴位上轻轻一刺。
王安只觉得下颚处传来一阵酸麻之感，那僵硬的肌肉瞬间恢复了知觉。
“现在你可以说了，”苏凌"溪收回银针，后退了一步，将主审的位置重新让给了萧决，“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王安沉默了片刻，地牢里只剩下火盆中木炭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避开了苏凌"溪，而是看向了坐在阴影里的萧决。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他的声音嘶哑而又干涩，“但我有一个条件。”
萧决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吗？”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王安惨笑了一声，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只求王爷能给我一个痛快，并且放过我在乡下的老母和幼子。”
他说完，便将头重重地垂了下去，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本王可以答应你，”萧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前提是，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是实话。”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愈发森然，“若是让本王发现你有半句虚言，本王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家人，在你面前被凌迟处死。”
王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对说得出，也做得到。
“我说……我都说……”他那紧绷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决问道。
“三年前，”王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王爷您那次在北境大胜之后，班师回朝的路上。”
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那天晚上，二皇子殿下派人秘密召见了我，他给了我一万两黄金，还找到了我远在乡下的家人。”
“二皇子？”萧决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个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在朝堂之上，太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早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而他这个手握兵权的战神王爷，便成了双方都想拉拢，也都想除掉的对象。
“他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我从此以后只为他一人效命，”王安继续说道，“他说，只要我能办成他交待的事情，将来他荣登大宝之日，便会许我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所以，你就背叛了本王？”萧决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是，”王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二皇子安插在王府里最深的一颗钉子。”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王爷，您身上的‘寒髓香’，也是当年二皇子让我下的。”
这个惊天的秘密一出口，就连一首面无表情的墨影，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决的脸色却依旧平静，他似乎早就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
“继续说，”他的声音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这些年，我利用王府总管的身份，陆续在府中安插了十几个我们的人，”王安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地交代起来，“今天在补药里下毒的春儿，在梳妆盒里藏毒针的小翠，都是我的人。”
“还有在宸光殿的熏香里动手脚的，是负责打扫的张婆子，”他补充道，“就连拦路想要给您喂毒参片的李姨娘，其实也早在五年前就被二皇子收买了。”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从王安的口中说出，揭开了一张潜藏在王府深处，巨大而又恶毒的阴谋之网。
苏凌"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一切，都与她之前的推测完全吻合，只是当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时，依然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那个给张院判药箱里下毒的人是谁？”苏凌"溪忽然开口问道，这个问题是整个毒杀链条中，最让她感到后怕的一环。
王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但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是……是张院判身边最信任的那个小药童，阿福。”
张院判是王府的老人，医术高明，忠心耿耿，谁能想到，他最亲近的弟子，竟然也是敌人安插的棋子。
“他又是如何做到的？”萧决追问道，“张院判的药箱从不离身。”
“阿福在跟随张院判之前，曾学过几年缩骨功，”王安解释道，“他趁着张院判熟睡之时，偷偷从窗户缝里溜进房间，用特制的工具打开了药箱，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里面的药丸。”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瞒天过海，二皇子的心机之深，手段之狠，由此可见一斑。
“最后一个问题，”苏凌"溪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听雪阁门锁上的‘一触封喉’，是谁涂上去的？”
听到这个毒药的名字，王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是……是‘影卫’，”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是二皇子手中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一支力量，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是顶级的杀手和用毒高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今天负责下毒的那名影卫，代号‘青蛇’，他能模仿任何人的笔迹，伪造任何印信，而且身法奇高，来去无踪。”
“是他找到了王府布防图的漏洞，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听雪阁外围，”王安的声音里带着颤音，“也是他，算准了你们所有人的行动路线，布下了这一环扣一环的绝杀之局。”
地牢之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王安己经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他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萧决，“王爷，奴才己经将功赎罪了，求您……求您遵守承诺。”
萧决缓缓地从阴影中操控着轮椅走了出来，他来到王安的面前，那双幽冷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
“本王，一向信守承诺。”他平静地说道。
王安的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
“墨影，”萧决缓缓转过头，对着身后的暗卫统领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把他和他招出来的那些人，全都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至于他的家人，送一千两银子过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们安度余生。”
王安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看着萧决，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对于一个背叛者而言，这己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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