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的G市，初夏的阳光带着南方特有的黏腻热度，泼洒在滨江路娱乐街的石板路上。曾经彻夜闪烁的霓虹灯被灰色遮布牢牢罩住，“金碧辉煌桑拿城”门口的红色地毯积了层薄灰，风吹过的时候，卷起几片枯叶贴在紧闭的玻璃门上——这栋曾昼夜喧嚣的建筑，如今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沉默的轮廓。几个穿蓝色工装的市政工人正在清理墙面残留的涉黄广告，刮刀划过瓷砖的“刺啦”声，在空荡的街道里格外清晰。
市政府三楼的财政局会议室里，空气比室外的阳光更显焦灼。长条会议桌的一端，财政局局长老陈正用手指重重敲着一份打印好的《G市2016年6月财政收支简报》，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各位领导，我把数据摊开说——涉黄场所被封后，咱们6月财政收入首接少了1.2亿！其中娱乐业税收少了8000万，涉黄场所相关的罚没收入少了4000万。现在教育系统等着1500万建学校操场，卫健委等着2000万采购医疗设备，住建局的保障房项目还缺3000万工程款，再没新的收入进来，下个月这些民生项目就得停！”
老陈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坐在右侧的城西区委书记老张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我当初就说，不能一下子把场所全封了！得‘循序渐进’，至少留几家‘规范经营’的，先把财政窟窿填上再说。现在倒好，‘杀鸡取卵’，民生工程停了，老百姓该骂娘了！”
“张书记说得对，”市发改委副主任老李跟着附和，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乱划，“那些场所虽然违规，但每年能给咱们带来2亿税收，相当于3个中等规模的工厂。现在封了，税收没了，还得花钱安置从业人员，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有人担心自己辖区的民生考核不达标，有人怕财政紧张影响年底奖金，还有人隐晦地提“是不是该跟上面反映下，适当放宽管控”。杜孟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着保温杯的杯耳，没有打断众人的议论——他知道，这些焦虑不是没有道理，但焦虑不能解决问题，唯有找到新的出路，才能打破僵局。
等会议室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杜孟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大家先静一静，我给大家看两组数据。”他抬手示意秘书小陈打开投影仪，屏幕上立刻出现两张对比鲜明的柱状图——左边的图标题是“H市2014年扫毒前经济数据”，上面标注着：GDP增速3.5%，刑事案件发案率12‰，娱乐业税收占比8%，正规产业投资金额15亿；右边的图标题是“H市2015年扫毒后经济数据”，数据变成了：GDP增速8.7%，刑事案件发案率4‰，娱乐业税收占比1.2%，正规产业投资金额50亿。
“这是我在H市任职时的真实数据，”杜孟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2014年刚扫毒时，H市财政也少了5000万，比咱们现在的压力小不了多少。当时也有人说‘扫毒会拖垮经济’，但结果呢？我们通过引进电子厂、发展农产品加工，不仅补上了财政缺口，还让GDP翻了近三倍，正规产业税收占比从8%涨到15%。为什么？因为涉黄、涉毒产业带来的是‘毒税’，它像一块烂疮，表面看着能‘流脓’，实际上在腐蚀城市的根基——没有企业愿意来治安差的地方投资，没有老百姓愿意在晚上不敢出门的城市生活，靠‘毒税’撑起来的财政，早晚得塌。”
他顿了顿，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切换成G市的数据：“再看咱们G市，2015年因为涉黄场所泛滥，治安差，有5家外资企业撤资，10个重点招商项目黄了，损失的潜在投资超50亿。去年咱们花在涉黄相关的治安支出就有8000万，比涉黄场所带来的罚没收入还多。现在封了这些场所，短期少了1.2亿，但我们省下了治安支出，还能重新打造城市形象，吸引正规企业进来——50亿的潜在投资，哪怕只引来十分之一，也比2亿的‘毒税’多得多。”
老陈皱着眉，还是有些不放心：“杜书记，您说的这些长远规划我们都认可，但眼下的问题是，下个月的民生项目拨款怎么办？离月底只有20天了，总不能让学校操场停建、医院缺设备吧？”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到了，”杜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G市招商计划》，推到会议桌中央，“明天我带招商局的同志去深圳、广州，重点对接文旅、电子、高端制造企业。咱们G市有30公里的滨海海岸线，有高铁首达珠三角的交通优势，还有20万闲置劳动力，这些都是咱们的资本。我己经让招商局整理了材料——有咱们扫毒后H市的转型案例，有G市滨海区域的规划图，还有咱们出台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包括税收减免、土地优惠、配套设施补贴，只要企业愿意来，我们能给出的支持，绝不比珠三角其他城市少。”
他拿起一份印着彩色插图的宣传册，递给老陈：“你看，这是咱们滨海区域的规划，我们计划把原来的娱乐街改造成文旅步行街，把城郊的滩涂地改造成滨海度假区，发展旅游、康养、民宿产业。文旅产业带来的不仅是税收，还有就业——一个中等规模的度假区，能带动2000人就业，比10家涉黄场所带动的就业还多，而且都是正规岗位，能让老百姓有稳定的收入。”
城西区委书记老张还是有些犹豫：“杜书记，珠三角的企业眼光高，咱们G市之前的名声不好，他们能信得过吗？万一招商没成果，怎么办？”
“信不信得过，得靠我们用实际行动证明。”杜孟的语气坚定，“明天去深圳，我们第一个见的是‘岭南文旅集团’的王总，他之前跟H市合作过康养项目，知道我们做事的风格。我己经跟他通过电话，把咱们G市的扫毒成效、滨海资源都跟他说了，他愿意跟我们谈。另外，我还联系了广州的‘华星电子’，他们想在珠三角建分厂，咱们G市的劳动力成本比广州低20%，土地价格低30%，很有竞争力。”
为了让大家更有信心，杜孟还播放了一段提前录好的视频——视频里，G市的滨海滩涂上，夕阳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老城区的骑楼街保存完好，适合改造成文旅步行街；产业园的标准厂房己经建好，只等企业入驻。“这就是咱们G市的潜力，”杜孟关掉视频，“之前因为涉黄，这些潜力被掩盖了，现在我们要把它挖出来。招商局的同志己经做了测算，只要能签下1个20亿的文旅项目，就能带动5000万的税收，补上咱们现在的财政缺口；要是能签下2个，不仅下个月的民生项目有着落，明年的财政还能有结余。”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之前反对的声音消失了，有人开始讨论招商细节——“要不要给企业提供免费的员工宿舍？”“滨海度假区的配套道路得提前修”“可以请H市的电子厂老板来帮忙引荐企业”。看到大家的态度转变，杜孟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只要人心齐，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散会后，杜孟留在办公室，跟招商局局长小王一起细化第二天的行程。小王拿着一份《企业名单》，上面列着10家重点对接的企业，每家企业的主营业务、负责人、联系方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杜书记，岭南文旅集团的王总特别关注治安问题，他担心咱们G市的涉黄问题会反弹，”小王指着名单上的第一条，“我准备明天带咱们公安部门的巡逻记录，还有群众举报数据，证明咱们的整治是长效的，不是一阵风。”
“这个想法好，”杜孟点点头，“还要准备一份《G市治安长效机制》，把咱们的联合巡查制度、举报奖励制度、娱乐场所监管制度都写进去，让王总放心。另外，你再联系下H市的刘建明，让他给王总打个电话，他是咱们扫毒转型的受益者，他的话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小王立刻拿起手机联系刘建明，电话那头的刘建明很爽快地答应：“杜书记放心，我明天一早就给王总打电话，跟他说说H市的变化，让他放心去G市投资！”
挂了电话，小王看着杜孟，眼神里满是敬佩：“杜书记，之前我还担心招商会失败，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肯定能成！”
“不是‘觉得能成’，是‘一定能成’，”杜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咱们G市的老百姓，不该被‘涉黄之城’的标签困住，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有干净的街道，有稳定的工作，有晚上敢出门散步的安全感。我们这次招商，不仅是为了补上财政缺口，更是为了给老百姓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杜孟就带着招商局的同志坐上了去深圳的高铁。高铁上，他还在反复翻看岭南文旅集团的资料，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王总关注生态保护，要重点介绍滨海度假区的环保规划”“企业需要配套学校、医院，要承诺年内启动建设”“可以提出‘政企合作’模式，政府出土地，企业出资金，共同开发”。
高铁缓缓驶出G市，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城市变成田野。杜孟看着窗外，心里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这场招商之旅，不仅是为了缓解财政压力，更是G市从“涉黄洼地”向“文旅新城”转型的关键一步。只要能签下这些项目，G市就能像H市一样，摆脱“毒税”的依赖，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让老百姓真正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他拿出手机，给市委办公室发了条信息：“告诉老陈，让财政局做好准备，等我们的好消息，下个月的民生项目，绝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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