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早己消失在街道尽头，连同那抹刺眼的亮黄色，一起被吞没在城市苏醒的嘈杂中。别墅里骤然陷入一种死寂，比深夜更深沉，更令人窒息。
沈淮之依旧僵立在落地窗前，维持着那个眺望的姿势，仿佛化成了另一尊冰冷的雕塑。晨光透过玻璃，一寸寸爬满他的侧脸，却驱不散那眼底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空洞。
他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攥住她手腕时那纤细而冰冷的触感，以及她一根根掰开他手指时那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祝你……和你的‘责任’……百年好合。”
那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却像淬了剧毒的冰棱，反复穿刺着他的耳膜，钉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尖锐的麻痹般的痛楚。
她走了。
就这么走了。
没有哭闹，没有纠缠，没有放下任何狠话。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平静地签了字，平静地收拾了行李，平静地……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脱离了他所有的掌控。
在他预想的剧本里，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痛哭流涕地哀求他相信她，应该歇斯底里地指控林芊雪，应该愤怒地撕毁协议，甚至应该用更极端的方式来证明她的“爱”和“不甘”……
然后，在他冷眼旁观、甚至施加更多压力后，她最终会崩溃，会妥协，会认清现实，会低下头颅，会按照他给出的“体面”路径，道歉、认错、忏悔，换取一个……或许未来还能被“原谅”的可能。
他从未想过，她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一条如此彻底、如此平静、如此……不留余地的，断绝之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向他涌来，迅速淹没了昨夜残留的愤怒和失控的恐慌。这栋偌大的、奢华冰冷的别墅，从未像此刻这样，空旷得令人心慌。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残留着她的气息，又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空气中弥漫着她常用的那款栀子花淡香水的味道，梳妆台上还放着她的首饰盒，衣帽间里空了一半，留下那些他买给她的、她未曾带走的华服珠宝，像一个个沉默的嘲讽。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试图呼吸，却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痛。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像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无处着力的下坠感，仿佛心脏某处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漏着嗖嗖的冷风。
他转身，目光扫过客厅，扫过餐厅，扫过他们曾经一起挑选的家具，一起布置的软装……那些共同生活的痕迹，此刻变得无比刺眼。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如此平静？
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会那样空洞，那样……毫无波澜？
难道……真的冤枉她了？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蹿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不安。
但下一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能！
证据确凿！U盘是她的部门编号，芊雪亲眼所见，父亲莫名中毒昏迷……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都是陷害？
谁会陷害她？芊雪吗？那个柔弱善良、一首小心翼翼讨好每个人、甚至刚才还打电话来怯怯询问祝桉情况、担心她情绪不稳的女孩？
简首荒谬！
一定是祝桉！是她因爱生恨，是她心理失衡，是她用了某种他还没查出来的手段！她现在这副平静决绝的样子，不过是另一种更高级的、试图引起他注意和后悔的手段！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博弈！
对，一定是这样。
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慌乱？让他怀疑？让他去求她回来？
可笑。
沈淮之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将那丝不该有的茫然和空虚强行驱散。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她闹够了，总会回来的。
离开了沈淮之，离开了沈家，她祝桉算什么？那个祁野？一个纨绔子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能给她什么长久？等她碰了壁，吃了苦头，自然会认清现实，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到时候……
到时候，他或许……
沈淮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清晰地构想出“到时候”的画面。
是冷漠地拒绝她？是高高在上地给予“原谅”？还是……
心底最深处，那个被酒精和理智强行镇压的空洞，似乎又漏进了一丝冷风，带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不安。
他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要震碎这令人不适的思绪。
拿起手机，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给我盯紧祝桉的动向，还有祁野那边。另外，加快内部调查的进度，我要尽快看到关于那个U盘和当天所有异常情况的详细报告！”
“还有，封锁所有消息，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
下达完命令，他仿佛重新找回了掌控感。
他走到书房，打开电脑，试图用堆积如山的工作来填充那份莫名的空虚和那丝该死的不安。
屏幕亮起，光标闪烁。
他却对着满屏的数据和报表，第一次，久久地，无法聚焦。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落在昂贵的地板上，却暖不透一室的冰冷和悄然滋长的……
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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