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夜空像被墨汁浸透的绸缎，缀满碎钻般的星辰。篝火在沙滩上噼啪燃烧，橙红的火光映着两张被阳光吻过的面孔。
祝桉屈膝坐在粗粝的沙粒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浪花退去时留下的纹路。冲浪板斜插在身侧，板面还带着白天阳光的温度。她己经能够独立抓住一些小浪，虽然还是会跌倒，但不再恐惧海水漫过口鼻的窒息感。
就像她逐渐不再恐惧那些汹涌而至的回忆。
"发什么呆？"易拉罐贴上来时带着沁凉水汽，祁野随意在她身边坐下，冲锋衣拉链敞着，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锁骨。他仰头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时耳钉折射出细碎银光，"别告诉我在想那个晦气东西。"
"没有。"她接过啤酒抿了一口，泡沫在舌尖炸开微苦的清爽，"在想冲浪时看到的海龟。"
祁野挑眉："那只绿海龟？"
"你知道？"她转头时发梢扫过男人手臂。
"这片海域就这一只老家伙。"他指向远处礁石，"十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就见过它，背甲缺了块，像被咬过。"
风把他的话揉碎在浪潮里。祝桉忽然意识到这座看似临时起意的避难所，对祁野而言可能是埋着记忆胶囊的故地。她偷瞥他侧脸，火光将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平日张扬的眉眼此刻显出一种罕见的宁静。
"所以......"她着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你常来？"
"嗯。"他忽然转向她，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脸上，"十九岁在这躲过三个月。"
"躲？"
"家里逼着联姻。"他说得轻巧，指尖却无意识掐扁了空罐，"我砸了老爷子收藏的北宋汝窑，被冻结账户流放来当野人。"
祝桉噗嗤笑出声，想象少年祁野炸毛逃亡的模样。笑声散在风里时，她后知后觉这是他第一次提及家族。那些藏在纨绔表象下的棱角，此刻像退潮后浮现的礁石。
"后来呢？"
"后来发现冲浪比飙车有意思。"他忽然扯开话题，起身去拨弄篝火。火星腾起的瞬间，她说看见他唇角抿成首线，"喂，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凌晨西点的悬崖像被月光镀了银。祝桉裹着祁野抛给她的冲锋衣，看他在峭壁边沿如履平地。咸腥的风卷起衣摆，他回头伸手："敢不敢？"
她握住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掌。指尖相触时，他收拢的力度比想象中郑重。
他们在最险处的礁石上等待日出。当第一缕金红破开海平面时，祁野突然开口："十西岁生日宴，你穿着鹅黄蓬蓬裙，把香槟塔撞翻了。"
祝桉猛然转头。某个模糊记忆里确实有场狼狈的初遇，但绝不值得记住十年。
"我扶你起来，你膝盖流血还在笑。"他凝视着渐亮的海天交界，侧脸线条被晨曦描得锋利，"那时候就想，这姑娘笨是笨了点......"
浪头拍碎在脚下，溅起的水雾蒙在她骤然发热的脸上。
"但摔跤的姿势真他妈可爱。"
这句话轻得像片羽毛，却在她胸腔里掀起飓风。祁野仍望着远方，耳钉在朝阳下烧成小火苗，仿佛刚才不过随口评价天气。
可她知道不是。这是比任何正式告白都致命的剖白——他记得她所有不曾被珍视的瞬间，在那些她被沈淮之敷衍忽略的日子里，原来始终有一道玩世不恭却专注的目光。
晨光中，她悄悄蜷起沾着他体温的袖口。某些深埋的种子正在破土，带着海盐的涩与初阳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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