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我混在挑担推车的人流中,走近那高大的城门。城门洞口站着几个歪戴帽子、穿着杂色制服的男人,挎着老旧的棍棒,斜眼打量着进城的各色人等,偶尔呵斥一声,收取几个铜子的“进城税”。这是爷爷说过的“乱世”,城墙和税丁,是这时代常见的景象。
低着头,拉紧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衣领,希望能遮住些多日奔波、饥渴交加带来的憔悴和尘土。此刻的我,蓬头垢面,脸色苍白中泛着不健康的青灰,嘴唇干裂,唯有一双过于清冽的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税丁瞥了我一眼,看我一副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的落魄相,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让我过去了。
一脚踏进城门,声浪和复杂的气味便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叫卖声、车马声、留声机咿呀的歌声混杂在一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卖着洋货和土产的摊子挤在一起。行人摩肩接踵,长衫马褂与西装革履擦肩而过,没人会多看一眼我这个浑身尘土、脸色苍白的外乡少年。
巨大的茫然感攫住了我。爷爷只说了“老陈皮”这个名字,没有地址,没有特征。在这茫茫人海里,我该如何寻找?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我摸着怀里所剩无几的铜板,寻了个招牌油腻的“兴隆客栈”,要了最便宜的大通铺。通铺里气味熏人,住了好几个浑身汗味的苦力。我蜷缩在角落,啃着硬如砖头的干粮,胸口闷痛,但更难受的是这噬骨的孤独。
接连几天,我像幽魂一样在城里乱转,试着在茶摊、脚行附近,低声下气地打听“老陈皮”。
“老陈皮?叫这绰号的多了,你说哪个?”回应总是不耐烦和更多的疑问。我就像一滴水,汇入这城市的海洋,连个涟漪都溅不起。身上的铜板快要见底,焦虑和绝望像毒草一样滋生。
这天下午,我又累又饿,蹲在一个僻静街角喘息。几个穿着短打、膀大腰圆的混混晃了过来,不怀好意地围住我。
“喂,小子,哪来的?懂不懂规矩?这地儿是你能蹲的?”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踹了踹我的脚。
我不想惹事,低着头想挪开。
“嘿!还是个闷葫芦?”另一个汉子伸手就来揪我衣领,“交地皮钱!”
我下意识侧身躲闪,牵动内伤,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必然难看极了。
那汉子见我虚弱,更是嚣张,一把揪紧我:“妈的,病痨鬼还想赖账?搜他!”
几人围上来扯我的包袱。包袱散开,《百邪录》和朱砂罐露了出来。
“哟?还是个跳大神的?”刀疤脸眼露贪婪,“兄弟们,拿下!”
怒火混着委屈冲上头顶。在有人抓向我怀里血丝布包时,我本能地扣住他手腕一拧!
“哎呦!”那汉子没料到我还敢反抗,被推了个趔趄。
“找死!”刀疤脸一拳砸来。我脚下虚浮,勉强格挡,被震得撞在墙上,喉头一甜。几个混混围上来,在我抬头挣扎的瞬间,瞥见了我脏污下略显清秀的轮廓,这非但没有引起怜悯,反而可能激起了另一种恶念——一种‘这小子长得还挺俊,揍起来更解气’的扭曲心理……
拳脚如雨落下。我护住头脸和包袱,蜷缩在地。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中的屈辱。难道要死在这几个混混手里?
“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孩子,脸皮喂狗了?”一个苍老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混混们的动作僵住。我抬头,看见街对面站着一个穿旧道袍、手持“铁口首断”布幌的干瘦老者。他目光清亮,不怒自威。
刀疤脸变脸讪笑:“李……李半仙?这小子不懂规矩……”
“规矩?”李半仙冷哼,“我看是你们坏了规矩。滚。”
平淡的语气却带着力量。混混们悻悻散去。
李半仙走过来蹲下,看了看我青紫的脸和散落的物件,目光在我眉眼间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了然。
“娃儿,从山里来的?伤得不轻啊,还有内疾。”他叹口气,伸手扶我,“跟我来吧,总不能让你死在这儿。”
他拎起我的包袱,搀起我。我浑身无力,看着这位神秘的老者,警惕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同时升起。
他,是否就是找到“老陈皮”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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