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歇，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守灵的后半夜在死寂中度过，再无异状。天快亮时，五叔公的家人来换班，我得以脱身。
没有回家，我踩着湿滑的村路，径首朝村西头小满家走去。清晨的村庄笼罩在薄雾里，几户人家的烟囱开始冒出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柴火气息。
我无心欣赏这晨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镜中的画面。那水鬼般的脸，为何偏偏出现在五叔公的灵堂？又为何盯上小满？是随机寻找替身，还是另有缘由？
快到小满家时，我看到她娘正端着盆水出来泼在院门口。
“梁家小子？”小满娘见到我，有些意外，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是村里人常见的、对我那种混合着疏远和些许畏惧的表情。“这么早……有事？昨晚灵棚没事吧？小满回来有点吓着了。”
“婶子，”我停下脚步，斟酌着用词，“昨晚是有点不太平，可能冲撞了什么东西。小满……她没事吧？”
“刚起来，在灶房帮着烧火呢。”小满娘说着，朝屋里喊了一声，“小满，月儿哥来了。”
话音刚落，小满就系着围裙从灶房跑了出来，脸上还沾着点锅灰，看到我，眼睛一亮：“月儿哥！你怎么来了？你没事了吧？”她快步走过来，神情关切，似乎己经完全从昨晚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
我仔细看着她。晨曦下，她的脸色红润，眼神清亮，周身气息活泼，昨晚在镜中看到的那层死灰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或者，只是暂时的消退？
“我没事。”我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小满，你这几天……尽量别靠近水边，晚上早点回家。”
小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知道啦月儿哥，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唠叨了。是不是我昨晚胆子小，被你笑话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告诉她，我在一面鬼镜里看到你快要死了？
“听月儿的吧。”小满娘在一旁插话，语气带着些无奈，“这孩子，也是为你好。”她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些，“吃了早饭没？要不……”
“不用了，婶子，我吃过了。”我连忙拒绝，我知道这只是客套。瞥见小满确实无恙，我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我就是过来看看。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小满在后面喊：“月儿哥，谢谢你啊！”
她的声音清脆，充满活力。与我此刻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爷爷那句“有些债”和镜中鬼影，像两块巨石压在我心头。五叔公的死，绝不仅仅是意外。那东西还在暗处，这次没能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没有回家，而是绕道去了村后靠近山涧的五叔公家附近。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关于他的死，关于那个水鬼的来历。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行，山涧的水流变得湍急，哗哗作响。我沿着溪边小心行走，观察着地面和周围的环境。忽然，我在一片被踩踏过的泥泞草丛边，停了下来。
草丛里，有一个模糊的脚印。那不是人的脚印，更像是某种蹼状的东西留下的痕迹，边缘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河泥腥臭味。
而在脚印旁边，我捡起了一样东西——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湿透的暗红色布条，看料子，很像是五叔公下葬时可能会穿的寿衣的一角。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东西……昨晚不仅去了灵堂，更早之前，它就来过这里。五叔公的死，果然和这水里的邪祟有关！
它盯上小满，恐怕也不是偶然。
我捏紧了那片湿冷的红布，抬头看向雾气缭绕的深山。平静的村庄下面，暗流己经开始汹涌。爷爷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肯明说。
我不能指望爷爷了。要想保住小满，保住村子，我必须靠自己，把这藏在暗处的鬼东西，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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