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棚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长明灯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那面“哭丧镜”静静地躺在棺头，镜面上的暗红水渍似乎又蔓延开了一些，像一只逐渐睁开的、不怀好意的眼睛。
小满放下馒头，回头见我脸色依旧苍白，忍不住又走近几步，担忧地问：“月儿哥，你真没事吧？是不是冷了？”她说着，竟伸出手想探探我的额头。
“别碰我！”我猛地侧身避开，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锐。
小满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和受伤的神情。她大概从未被我如此厉声对待过。
我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那镜中的景象像冰锥一样扎在我脑子里——小满周身缠绕的死气，还有那张窥伺的鬼脸。爷爷说过，我这体质阳火极重，是邪祟的克星，但也可能成为某些东西觊觎的“明灯”。小满与我亲近，难保不会被牵连。此刻任何接触都可能将晦气引到她身上。
“对不住，”我压下翻腾的心绪，尽量让声音平稳些，“我……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冲撞了。你离我远点……比较好。”
小满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乖巧地后退了两步，但眼中的担忧未减：“那……那我给你倒碗热水？”
“不用。”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爷爷让我来守灵，并带上“哭丧镜”，定然是预料到会有异常。现在异常出现了，目标却似乎指向了小满。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面哭丧镜，这次看得更加仔细。镜中的小满己经走到灵棚另一边帮忙，但她身影周围那层灰暗的“气”并未消散。而灵堂入口处，除了飘摇的门帘，空空如也。那鬼脸并未显形在现实之中，似乎只能通过这面镜子窥见。
是依附在镜子上？还是通过镜子窥视现实？
我回想爷爷教过的东西。这类能映照异常的古镜，往往联通着某个阴浊的“视角”。五叔公死得蹊跷，面色青黑，很可能是沾了极重的湿邪秽气，乃至水鬼缠身。那镜中的鬼脸，浮肿惨白，正是典型的水溺之相。
难道害死五叔公的东西，现在盯上了来吊唁的小满？是因为小满生机旺盛，更容易被这类阴邪之物依附？还是因为……我在这里，我的阳火吸引了它，而小满恰好在旁边，成了它更容易下手的目标？
一股自责涌上心头。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小满……
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供桌前，取了三炷香，就着长明灯点燃。香烟袅袅升起，我手持线香，对着五叔公的棺材拜了三拜，心中默念：“五叔公，晚辈梁月儿，无意惊扰。只是邪祟作乱，恐害生人，不得己要查探一番，望您莫怪。”
说完，我将线香插入香炉。然后，我伸出右手食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咬。
指尖传来刺痛，一颗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至阳之血，破妄驱邪！
我没有犹豫，将渗血的指尖，迅速点向那面哭丧镜的背面——镜为阴，背为阳，这里是它联通阴阳的“窍眼”所在。
血珠触及冰凉的青铜镜背，发出极其轻微的“嗤”的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到了冰面。与此同时，我低喝道：“显形！”
嗡——
哭丧镜猛地一震！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那抹暗红色的水渍瞬间像活了过来，剧烈扭动。
而镜中映出的景象骤变！
灵堂还是那个灵堂，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而在灵堂入口处，一个模糊的、湿漉漉的身影显现出来！它紧贴着门框，像一摊烂泥，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种粘稠的恶意，正“望”着小满的方向。
就是它！
几乎在我看到它的同时，那东西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窥视和挑衅。镜中的雾气翻涌，它猛地转向我，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隔着镜子扑面而来！
我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冰水泼了一身，连呼吸都为之一滞。好重的怨气！
现实中的灵堂里，阴风骤起，吹得长明灯剧烈摇曳，几乎熄灭。温度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啊！作者“梁月儿”推荐阅读《阴月：民间诡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小满和其他守灵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那东西被我的阳血激怒了！它要来了！
“都出去！快！”我朝小满和其他人厉声喊道，同时猛地转身，用身体挡在灵堂入口和小满之间。
不能再让它通过镜子作祟了。我伸手想抓起那面哭丧镜，准备用更彻底的方法封印它。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镜子的瞬间——
“月儿！”
一个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灵棚外响起。
是爷爷！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雨里，佝偻的身形在雨中显得异常单薄，但那双盲眼却仿佛能洞穿黑暗，首首地“盯”着灵棚内的我……以及我身后那面镜子。
“退回来。”爷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动作一僵。
也就在这一刻，灵棚内的阴风骤然停歇，摇曳的灯火恢复了平稳，那股刺骨的寒意也如潮水般退去。
我惊疑不定地回头。
棺头那面哭丧镜，镜面恢复了平静，暗红的水渍消失了，只映出跳动的灯焰和惊魂未定的众人。那个湿漉漉的鬼影，也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只有指尖残留的刺痛和心头未散的寒意，证明着刚才的真实不虚。
爷爷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进灵棚，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衫往下淌。他走到我面前，空洞的眼窝“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着更深层的东西。
他没有责备我，只是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只手，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定的力量。
“时机未到。”爷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的火，烧得太旺了，会引来不该来的东西。今晚的事，忘了它。小满……”
他顿了顿，转向吓得脸色发白的小满方向，语气缓和了些：“丫头，没事了，跟你娘回家去，这几天晚上别出门。”
小满怯生生地点头，被她娘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爷爷这才重新“看”向我，深陷的眼窝仿佛两个漩涡。
“收拾东西，回家。”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有些债，是时候开始还了。”
爷爷佝偻的身影消失在灵棚外的雨幕中，那句“有些债，是时候开始还了”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楔进我的心里。
债？什么债？是我那来历不明的爹娘欠下的，还是我这不该存在的性命带来的？
灵棚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只有雨声单调地敲打。帮忙的老头战战兢兢地重新添上灯油，不敢多看我一眼。哭丧镜静静地躺在棺头，仿佛刚才的异变从未发生。
但我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小满离开时苍白的脸和镜中那灰败的死气，在我眼前交替闪现。爷爷让我忘了，可我如何能忘？那东西盯上了小满，就因为今晚她离我太近。
我不能等。
看了一眼五叔公漆黑的棺材，我深吸一口带着纸钱和霉味的空气，做出了决定。爷爷不让我现在插手，是怕我引火烧身，还是时机未到？但我不能拿小满的命去赌。
我没有去动那面诡异的哭丧镜，而是转身走到供桌前，从一堆纸钱里抽出几张未裁切的黄表纸。又从那粗陶香炉里，捏了一小撮冰冷的香灰。
然后，我再次咬破刚刚凝结的指尖，挤出血，混着香灰，在黄表纸上飞快地画下一个简单的符文——一个改良过的“净宅符”，爷爷教过，能暂时阻隔低等的秽气靠近。效果不强，但胜在不起眼。
画好之后，我趁那添灯油的老头不注意，将符纸折成三角，快步走到灵棚入口，假装被门槛绊了一下，手一松，那符纸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门帘下方的缝隙里，卡在门槛内侧。
做完这一切，我退回角落，重新坐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这只是权宜之计，希望能暂时护住这灵棚，让那东西今晚无法再借此地害人。至于小满家……
我得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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