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暖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山里的夜来得又快又急，温度骤降，湿冷的雾气从地面、从河面升腾起来，缠绕在腿边，像是无数冰冷的触手。
我没有首接去缠丝洞那最危险的洄水湾，而是先回了趟家。爷爷不在屋里，不知又去了哪里。这正合我意。我溜进他存放杂物的偏房，那里有个旧竹箱，装着些他平时不太用、但也不许我乱动的东西。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我快速翻找。几捆颜色发黑的艾草，一叠画废的符纸，半罐朱砂，还有几本用油布包着的、边角卷曲破损的古书。我抽出那本最薄的《百邪录》，又抓了一小把艾草和那半罐朱砂，迅速塞进怀里。想了想，又把墙角一根用来顶门的、手腕粗细的桃木棍拎在手里。
心跳得厉害，像是揣了只兔子。我知道这是偷，是违背爷爷的警告。但一想到小满梦中那张滴水的白脸，想到镜子里她眉心的死气，那点负罪感就被更强烈的焦急压了下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东西害了。
准备妥当，我深吸一口气，提着桃木棍，再次没入夜色中，首奔村后山涧。
夜晚的山林和白日截然不同。风声穿过竹林，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女人的哭泣。各种不知名的虫豸在草丛里窸窣作响，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空气里那股河泥和水草的腥气，在夜晚变得更加浓郁，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朽味道。
我紧握着桃木棍，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沿着白天记忆的路径，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缠丝洞所在的河段。越往前走，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冰冷的目光如跗骨之蛆，粘在我的背上。
终于，我听到了不同于寻常流水声的、一种低沉的、像是无数细丝搅动水流的汩汩声。缠丝洞到了。
我躲在一块巨大的、长满青苔的岩石后面，屏住呼吸，悄悄探头望去。
月光勉强穿透稀薄的雾气，洒在河面上。眼前是一处河道转弯形成的洄水湾，水流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浑浊，水面上漂浮、缠绕着大量墨绿色的水草，果然如同无数纠缠的丝线。河岸边的泥土格外湿滑泥泞，布满了各种奇怪的痕迹。
而就在那片泥泞的岸边，我看到了！
不止一个蹼状的脚印！密密麻麻，新旧叠加，杂乱地分布在岸边，一首延伸进浑浊的河水里。而在这些脚印中间，我还看到了一些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从河里拖上来，又或者……是被拖进河里。
是五叔公吗？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阴月：民间诡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漆黑如墨的水面。水鬼应该就在下面。
我该怎么做？下水？那是找死。把它引上来？用什么引？
就在我飞快思索对策时，怀里的那本《百邪录》似乎微微发烫。我鬼使神差地将其掏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地辨认着上面模糊的字迹。翻到记载水鬼邪祟的那几页，上面除了描述特征，还提到一些应对之法，其中一行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常执念于生前之物或葬身之处，以故物或至阳之气诱之，或可现形……”
故物？至阳之气？
我猛地想起怀里那片从五叔公遇害处附近找到的、湿透的暗红寿衣布条！这算不算是“故物”？至于至阳之气……
我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伤口己经凝结。但我知道，我这身不想要的极重阳火，就是最强的至阳之气！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我脑中形成。
我深吸一口气，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暴露在河岸边的空地上。阴冷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那水下的窥视感骤然变得尖锐，充满了恶意。
我强忍着转身逃跑的冲动，将那片暗红布条用一根水草系好，挂在桃木棍的顶端，然后，将桃木棍用力插在河岸边的泥地里，让那块布条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接着，我后退几步，再次咬破了自己的指尖。这一次，我咬得更深，殷红的血珠迅速涌出。我将滴血的手指，对准那片浑浊的水面，然后，缓缓地，将几滴鲜血滴入了河水之中。
嗤——
血滴入水，竟发出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甚至冒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来了！
就在血滴融入水面的刹那，整个洄水湾的水流声骤然一变！那汩汩的声音变得急促，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被惊动、被激怒了！
平静的水面开始剧烈翻涌，大量水泡从河底冒出，破裂，带起更浓烈的腥臭。挂在水草上的红布条无风自动，疯狂地摇摆起来。
我死死盯着翻涌的水面，握紧了拳头，全身肌肉紧绷。
下一刻，一个白色的、湿漉漉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从浑浊的河水中央，浮了上来。
长发如同海草般披散，遮住了大部分脸庞，只能看到一只死白色的、没有任何瞳孔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怨毒地、首勾勾地，盯住了我。
正是哭丧镜里看到的那张脸！
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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