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把车停在田埂边,链条还微微颤着。她解下绑孩子的绳子,轻轻把他抱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歇会儿。小石头睡得沉,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手仍攥着那半块糖画。
她低头看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她用袖口替他擦了擦脸,动作很轻,怕惊醒他。可她自己却没法再往前骑了。目光落在前方那片荒地——野草间一簇簇金黄的花,在晚风里轻轻晃。
她蹲下去,伸手掐了一根茎,指尖传来微涩的汁液感。花瓣细长,开得密实,像是谁不经意撒下的种子,却在这无人管的土里活得倔强。她记得城里餐馆端上桌的干黄花汤,一小碗就要十几块,晒干的菜更是翻倍地卖。
“要是能种这个……”她低声说,话没说完,身后有了动静。
萧青云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几步外,手里还提着那个旧帆布包。他没说话,只是走近,接过她手中的花枝,低头看了看,又捻了捻泥土。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村东头老李家试过种黄花菜?”他开口,声音低而稳,“种了一季,收成不好就撂荒了。我那时在农机站做记录,顺手采了些土样。”
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磨损边角的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是手写的字迹,还有简单的图表:土壤酸碱度、排水情况、日照时长,甚至标出了这片地历年雨季的积水范围。
“沙壤土,透气好,坡度也合适。”他指着其中一行,“只要前期整地到位,配点有机肥,第一年产量不会太高,但能活。”
林半夏怔住了。她抬头看他,月光还没上来,天边只剩最后一缕暗红,照在他脸上,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她忽然意识到,这人不是临时跟来,而是早就注意到了这片地。
“你……一首记着这些?”
“路过的时候,顺手写的。”他合上本子,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若真想干,我可以帮你测全地块的土质,再调一台小型旋耕机过来,整半亩试试。”
她没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着小石头衣角,那里己经被蹭得有些起毛。她想起自己教书时,账本总用左手记,一笔一划都怕出错;后来抱着病儿跑卫生所,手抖得连药瓶都拧不开;现在,这双手沾过泥水,也捏过录音笔,竟还能碰见一条新路。
她忽然笑了,不是苦笑,也不是强撑的笑,而是从心里透出来的一点热气。
“那就种吧。”她说,声音不大,却像钉子落进木板,“我不指望一下子挣多少钱,但得让石头以后上学、看病,不用看人脸色。”
萧青云点点头,没再多问。他弯腰检查自行车后座的绳索,重新把孩子固定好,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许多遍。然后他退开一步,说:“明天我去农机站申请设备使用单,顺便带工具来,先把杂草清一遍。”
她抱着小石头站起来,脚边那根被掐断的黄花菜还躺在地上,花瓣微微卷起。她看着眼前这片荒地,脑子里己经不是一片空荡——而是垄沟整齐的田畦,一排排嫩苗破土而出,开花时满目金黄,像铺了一地的阳光。
“半亩不够。”她忽然说,“要是顺利,明年得扩到三亩。还得想办法建个简易晾晒棚,不然雨天收不上来。”
萧青云抬眼看她,眼神里有点意外,更多的是认可。
“可以。”他说,“晾晒棚用竹架加防雨布就行,成本不高。要是资金紧,我那儿有台闲置的手动脱水机,先凑合用。”
她没再推辞,只点了点头。
风大了些,吹得野草哗哗响。她重新跨上车,踩了几下踏板,车子稳稳前行。萧青云没走,跟在旁边步行,一只手虚扶在后座边缘,以防颠簸。
路过那片黄花菜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暮色己深,花影模糊,但仍能看出那一片起伏的金黄。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前,这片地还会和今天一样荒着,可从这一刻起,它不再只是荒地了。
她骑得不快,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心里却像被什么撑了起来。不是靠谁施舍,也不是靠眼泪换来的,是她自己看见的,自己选的。
小石头在后座翻了个身,梦里嘟囔了一句,手松了又抓紧,还是死死搂着那只布老虎。
萧青云走在侧后方,帆布包斜挎在肩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写满数据的笔记本。他没再说话,脚步却比来时快了些。
前方村口的老槐树影子越来越近,狗叫声零星响起,谁家烟囱开始冒烟。她知道,今晚回去还得洗衣做饭,明早还得去小学代课,日子不会因为一个念头就立刻变样。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己经变了。
她正要拐上村道,忽然听见萧青云在后面喊了一声。
“等等。”
她刹住车,回头看。
他站在原地,从包里取出一把折叠锄头,铁刃磨得发亮,把手缠着旧胶布。
“先放你这儿。”他说,“明早六点,我在地头等你。”
她接过锄头,沉甸甸的压在手上。
晚风穿过荒地,吹倒一片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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