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体温表的金属凉意,苏晚禾在凌晨三点第三次醒过来。
监护仪的红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一颗不肯安睡的心脏,在黑暗中固执地搏动。
她盯着那团猩红的光晕,喉咙干涩得仿佛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吞咽都牵扯出细微的灼痛。
三天前腹膜炎发作时的寒战还在记忆里翻涌——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磕碰的声音混着护士急促的脚步回荡在走廊尽头。
此刻后颈却沁出黏腻的冷汗,沿着脊椎缓缓滑落,浸湿了病号服的领口。
护士说这是高烧反复期的正常反应,可她更清楚:是透析液里的葡萄糖浓度又降了,身体正以沉默的方式抗议着能量的流失。
“小苏?”陈姨端着换药盘进来时,白大褂袖口沾着淡褐色的污渍,像是咖啡渍,又像干涸的血迹。
“今晨药房说这批特殊导管物流卡在审批环节,今天中午前拿不到。我们想走绿色通道申请应急配给,但需要首系亲属签字授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外空荡的走廊,“赵师傅送急诊病人去了,你妈这腿……实在走不开。”
苏晚禾摸向床头柜的手机,指尖在“志愿者群”对话框上悬了三秒。
群里最活跃的老张头昨天刚做完第二次化疗,小林姑娘要照顾术后的母亲,她实在说不出口。
正要按亮屏幕,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夜风的微凉与露水的气息。
穿米色针织衫的女人抱着熟睡的孩子站在门口,发梢还挂着细碎的潮气,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守夜归来。
苏明岚的丈夫王强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保温桶,目光先扫过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又落在妹妹床头的病历卡上,眉头轻轻一皱。
“我来帮忙。”苏明岚把孩子往丈夫怀里一送,从帆布包里摸出医用手套,“上个月学校组织校医培训,我兼助理,学了基础护理。”
乳胶贴合指节的声音很轻,却让苏晚禾的呼吸陡然一滞——那是她在透析室听了三年的声响,每次护工准备操作时都会发出这样的脆响,像某种仪式的前奏。
陈姨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行,你帮我打下手,注意别碰伤口。”
苏明岚点头,动作比陈姨还稳当。
她掀开敷料边缘时,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压住情绪,只低声问:“上次换液是不是没彻底消毒?”
“陈姨手巧。”苏晚禾别过脸,喉间泛起酸意。
她不敢说,是自己前天贪嘴喝了半杯冰豆浆,结果半夜腹泻,换液时没力气抬腰,导管折了半小时。
消毒棉擦拭皮肤的凉意顺着腰腹蔓延,像一片薄霜贴上肌肤。
苏晚禾盯着姐姐垂落的发帘,一缕银丝混在黑发中,闪了一下。
她记得上一次离姐姐这么近,是六年前高考放榜夜。
那时苏明岚刚生完孩子,抱着襁褓里的小侄女挤在她的单人床上,说“妹妹要是去北京读书,姐每年给你寄两罐家乡的辣椒酱”。
第一袋新透析液开始滴注时,小侄女在走廊里发出细碎的梦呓,含糊地喊着“妈妈”。
王强抱着孩子来回踱步,皮鞋跟叩在瓷砖上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像老式座钟的滴答,敲打着寂静的凌晨。
苏明岚换第二袋时,指尖在连接管接口处停顿了零点三秒——那是她当年给学生扎预防针时,面对怕疼的孩子才会有的犹豫。
那一瞬的迟疑,像一根细针,无声扎进妹妹心里。
“我不是为你。”换完最后一袋,苏明岚扯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金属盖碰撞的脆响惊得她缩了下肩膀,“我只是不想他们半夜再哭醒。”
监护仪的蜂鸣突然变急,苏晚禾望着姐姐后颈凸起的骨节,突然笑了。
她的笑声带着病号特有的气音,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风吹过漏风的窗棂:“我知道。就像你去配型中心,也不是因为我想活,是因为你不想听他们哭。”
玻璃药瓶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苏明岚背对着她整理器械,可镜墙里映出的侧影,眼尾红得像被揉碎的晚霞。
**次日清晨,阳光刚爬上窗台,张姐的轮椅就“咔嗒咔嗒”碾过病房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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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肿得像发过的馒头,肝癌又恶化了,可眼睛还是亮的,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是她丈夫凌晨西点在老巷口排的队,托她转交的。
“他说你爱吃这个味道。”张姐把桂花糕塞进苏晚禾手里,又拉住苏明岚的手腕,浑浊的眼珠在两姐妹之间转了转,“当年我弟第一次进手术室前,给我换了半个月药。他说‘姐,我不懂爱怎么说,但我能替你疼’。”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去:“有时候啊,不是谁欠谁命,是都想多看一眼。”
苏明岚低头扯口罩绳,指节泛白。
窗台上的绿萝叶尖垂下来,在她手背上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那影子像极了小时候姐妹俩躲在窗帘后做鬼脸的模样。
“如果……”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试试配型,但不做手术,可以吗?”
苏晚禾侧过身,把没吃完的桂花糕推到姐姐手边。
阳光透过她额前的湿发,在被单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站在这条路上,我就不是一个人。”
**两天后的上午九点,“最后一程”线下咨询点的玻璃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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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小周正对着电脑皱眉头。
那个总穿米色针织衫的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她没抱孩子,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信纸。
“本人苏明岚,自愿加入HLA数据共享库……”小周念到“不承诺捐献”时抬了抬眉毛,“这在医学上参考价值不大啊。”
“有意义。”苏明岚指尖着信纸边缘的折痕,“至少下次爸妈再哭,我能说——我也在想办法。”
她离开时,墙上的标语在晨光里泛着暖黄:“爱不必完整,只要曾经靠近。”
她摸出手机拍了张照,镜头里的字有些虚焦
她划开微信,语音条的时长显示1分23秒——是姐姐发来的。
“今天去社区公证处问了,老房子能做医疗应急基金抵押……”苏明岚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轻快,“工作人员说能减免手续费。虽然我还是不同意卖房救你,但……总得留条退路吧。”
末尾有极轻的笑声,像春风吹过结霜的窗。
苏晚禾把手机贴在胸口,眼泪顺着耳后滑进枕头。
月光漫过床头的全家福,照片里五个人挤作一团,爸爸的眼镜歪了,妈妈的毛衣扣错了颗,小侄女的手指还沾着饼干渣——笑容僵硬,却真实得让人想掉眼泪。
她终于明白,有些隔阂不是城墙,是积了岁月的老砖。
要拆掉它们,不需要重锤,只需要砖缝里渗进的第一缕光。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急促。
苏晚禾摸过床头的手机,看到陆承宇的对话框停在三小时前:“今天做了骨髓穿刺,医生说结果明天出。”
她正要回复,忽然胸口一阵发紧——就像那天看他咳出第一口血沫时的感觉。
这时,病房门被护士推开:“苏小姐,你家属陆先生的护工打电话来,说他今晚突然咳血……”
夜色漫进窗户时,苏晚禾攥着未发送的“等我”,望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陆承宇在康复村申请表上写的愿望——“春天看桃花”。
可现在才二月,窗外的玉兰刚打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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