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清晨五点，苏晚禾在出租屋的镜子前站了十分钟。
她对着呵出白雾的玻璃哈气，用袖口擦出一小块清晰的区域，看见自己眼下的青影——昨晚给陆爸爸织的毛线手套还差最后两针，又翻出三年前实习时买的米白色呢子大衣，用蒸汽熨斗反复熨了三遍，首到衣摆垂坠得像一片云。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陆承宇发来的消息："我和爸在楼下便利店等。"
她抓过茶几上的保温杯，里面装着陆爸爸爱喝的桂圆红枣茶，出门时特意把钥匙反锁了三次——这是她确诊后养成的强迫症，总怕自己哪天突然倒下，连门都关不严。
省市民政局的台阶上积着半寸厚的雪，扫雪车还没到。
苏晚禾踩上去时，棉鞋底发出"咯吱"一声，惊得她下意识去扶身侧的陆承宇。
他穿着深灰色羽绒服，个子高，肩线绷得像根弦，被她碰到的瞬间微微一僵，却没躲开。
"爸，您慢点儿。"陆承宇突然出声，声音像浸了冰水。
苏晚禾这才发现陆爸爸正扶着栏杆往下蹭，老人的白发上落着雪，戴了顶她织的藏青色毛线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露出半张蜡黄的脸。
"小苏啊，"陆爸爸抬头冲她笑，嘴角沾着便利店买的豆沙包碎屑，"承宇说今天要吃你包的饺子，我可等着呢。"
苏晚禾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蹲下身，替老人拍掉裤腿的雪，摸到他膝盖处的护膝——是她上周在药店买的，加绒加厚款。"陆叔叔，等会儿领完证，咱们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韭菜，您挑肉馅儿，我来揉面。"
陆承宇没接话，转身先进了大厅。
苏晚禾望着他的背影，见他羽绒服后领翘了一角，想伸手替他压平，手举到半空又放下了。
登记流程比想象中快。
郑文娟翻证件时，钢笔尖在"婚姻状况"栏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苏晚禾知道她在想什么——昨天下午，这位登记员特意打了通电话，说"现在年轻人闪婚的多，但你们这情况...我得替你们多留个心眼"。
"按手印吧。"郑文娟推过表格，目光扫过苏晚禾手腕内侧的针孔，又落在陆承宇苍白的指节上。
他的指甲盖泛着青，是长期化疗的痕迹。
苏晚禾的拇指按在红泥印上，觉得那团红像团火，烧得指尖发烫。
轮到陆承宇时，他的手悬在印泥上方三秒，突然说："我爸有高血压，每天得吃两种药，早上七点和下午三点。"
郑文娟一怔，笔帽"啪"地掉在桌上。
苏晚禾却听懂了——这是他在交代后事，用最笨拙的方式。
她伸手覆住他的手背，触感冷得惊人："我记着呢，陆叔叔的药盒在床头柜第二层，蓝色是降压的，白色是降血脂的。"
陆承宇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按下手印。
红本本递到手里时，苏晚禾数了三次编号——A1224007，数字在阳光下泛着金。
她突然举起证件，对着手机自拍。
镜头里，陆承宇的侧脸被她硬掰过来半分，苍白得像张纸，而她自己的笑容裂得太大，露出牙龈——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了二十遍的"最有希望的笑"。
配文发出去的瞬间，她听见陆承宇低低的"你疯了"，但没理。
她知道病友群里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知道医院走廊里交头接耳的护士，知道姐姐昨晚发来的短信："你非要把自己搭进去？"她要让所有人看见，这不是交易，是两个快死的人，在雪地里互相烤火。
两小时后，医院委员会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周世康的脸却涨得通红。
他把手机拍在桌上，微博页面还停在苏晚禾的那条动态，评论区己经刷到九千条："救命这也太好哭了""器官买卖合法化？
细思极恐"。
"他们这是道德绑架！"周世康扯松领带，"上个月苏晚禾在公众号发募捐，说要给陆承宇凑骨髓移植费；现在突然结婚，你说这不是利益输送是什么？"
沈知远翻着赵律师送来的补充协议，钢笔尖点在某条上："捐赠条款写得清楚，陆承宇身后捐肾是自愿，苏晚禾赡养陆父是独立义务，没有任何交换表述。
法律上，这叫附条件赠与。"
"法律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周世康拍得桌子上的茶杯跳起来，"我敢打赌，要不是陆承宇有配型成功的肾源，苏晚禾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话音未落，门被轻轻推开。
小陈护士抱着病历本进来，睫毛上还沾着雪："沈医生，陆先生的情况不太好。"她把体温单递给沈知远，"昨晚烧到39.6℃，今早房颤复发，现在在ICU戴着无创呼吸机。"
办公室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周世康的脸慢慢白了，他望着体温单上波浪线般的高温记录，又看了眼窗外——雪越下越大，ICU的窗户上蒙着白雾，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监护仪在闪烁。
"老周，"沈知远把协议合上，"你见过有人拿命赌吗？
陆承宇的骨髓配型结果三天前就出来了，中华骨髓库有全相合的供体。
可他拖到昨天才签治疗同意书，就因为..."他顿了顿，"就因为苏晚禾说，要带他爸来见证结婚。"
午后的ICU探视时间，苏晚禾把保温桶里的南瓜粥搅了又搅。
陆承宇躺在病床上，脸上扣着呼吸面罩，喉结随着呼吸起伏。
她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比早上更凉了，像块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我给你念声明书吧。"她从包里掏出三页纸，是昨晚在台灯下写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钢笔水味，"第一页，我写了为什么选你。
不是因为你能给我肾，是因为那天在病友群，你说'别害怕，透析管的声音像下雨'。"
陆承宇的睫毛动了动，手指在被单下轻轻蜷起。
"第二页，我写了我有多贪心。"苏晚禾的声音发颤，她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我知道自己撑不过三年，可我想，哪怕多活一天，就能多给陆叔叔包一顿饺子，多陪你看一场雪。"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急促了两拍。
苏晚禾慌了，正要按呼叫铃，却见陆承宇的手慢慢抬起来，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腕——那里有个新扎的针孔，还渗着血。
"值得吗？"他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晚禾把声明书按在他胸口，那里能摸到他微弱的心跳："我不是嫁给你等死，是求你陪我试试活着。
就像你教我的，透析管的声音像下雨，那我们就打把伞，一起听。"
窗外的雪光涌进来，照见她袖口的针痕，也照见陆承宇枕头下露出一角的药单——止痛剂的用量栏写着"10mg bid"，比上周多了一倍。
傍晚六点，苏晚禾的手机在ICU走廊响了。
是郑文娟，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小苏啊，我翻了今天的监控，你进门前深呼吸了三次，整理头发的时候手都在抖。"她停顿了一下，"我做了十年婚姻登记，见过太多人笑着进来哭着出去，可像你这样...紧张得像赴刑场的，头一个。"
"郑姐..."
"我就想看看你们的婚纱照。"郑文娟的声音轻了，"不为别的，就想确认，你们是真的想往一块儿走。"
苏晚禾握着手机的手僵住了。
她和陆承宇根本没拍过婚纱照——从签协议到领证，他们只想着活着，没想过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现在就去拍。"她听见自己说，"今晚，一定给你看。"
老吴的影楼打烊了，苏晚禾敲了二十分钟门，睫毛上的雪都结成了冰。
老吴是"向阳而生"群里的热心人，妻子去世前在他这儿拍过遗照，见她冻得嘴唇发紫，二话不说开了门："棚子给你留着，衣服随便挑，要拍雪景的话..."他指了指后院，"我刚扫了块空地，还没被雪盖上。"
薄纱婚纱穿在身上时，苏晚禾打了个寒颤。
她对着镜子调整头纱，看见自己的脸白得像张纸，手背上还贴着透析的胶布。
老吴举着反光板犹豫："要不...找个替身？"
"不用。"她把陆承宇的羽绒服披在婚纱外，"他来不了，我自己拍。"
镜头里，她站在雪地里，身后是老吴用LED灯串绕成的"囍"字。
第一组照片，她的笑容太僵，像戴了面具；第二组，她想起陆爸爸早上说的"等着吃饺子"，嘴角自然翘了起来；第三组，她忽然想起陆承宇昨晚在日记里写的"重启计划"，眼睛里有了光。
拍到手牵手的镜头时，老吴犯了难。
苏晚禾想了想，把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交叠，用皮筋绑住，举在胸前。
雪落下来，落在交握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糖霜。
最后一张照片拍完，她眼前突然发黑。
再睁眼时，老吴正掐她的人中："低血糖犯了？
我这儿有葡萄糖。"她抓过老吴递来的瓶子，灌了半瓶，第一句话是："刚才那组牵手的，再补拍一张。
要笑，要特别真的笑。"
深夜十一点，郑文娟收到照片时，正在给女儿织围巾。
她点开第一张，眼泪就掉在手机屏上——照片里的苏晚禾穿着薄纱婚纱，外披深灰色羽绒服，背景是飘雪的庭院，她的左手和右手交握，掌心贴着一枚红本本，笑容里带着点傻气，却亮得像颗星。
附言只有一行字："爱可以迟到，但不该作假。"
郑文娟转发朋友圈时，配了句："有些婚姻始于契约，却比誓言更真。"她不知道的是，这条朋友圈半小时后就被苏晚禾的姐姐截图，发回了苏家老宅。
陆承宇收到赵律师的邮件时，ICU的灯己经调暗了。
他靠在枕头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补充协议，第七条新增条款在夜里发着光："若受赠方在捐赠执行前死亡，原定赡养基金自动转为教育信托，用于资助罕见病青年患者心理支持项目。"
"青年患者..."他念了一遍，突然笑了。
抽屉里的旧钢笔被他摸出来，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我成了别人的丈夫。
虽然还不太会做。"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苏晚禾发来的照片：一张雪中的长椅，椅背上落着雪，旁边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配文是："证有了，故事才刚开始。"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回了个"嗯"。
然后，他第一次点开手机设置，把苏晚禾的来电铃声改成了樱花落下的风声——那是他以前在校园里常听的，春天的声音。
深夜十二点，苏晚禾的手机在影楼的化妆台上震动。
她正裹着老吴的军大衣打盹，迷迷糊糊接起来，听见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晚禾，你疯了？
你姐把结婚证照片发家里了，你爸气得住进医院了..."
她的心跳突然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雪还在下，透过影楼的窗户，能看见远处的居民楼里，有扇窗户的灯亮了又灭——那是她的家，此刻正翻涌着她不敢想象的风暴。
(http://www.220book.com/book/X36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