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天凌晨三点，苏晚禾被监护仪低沉的“嘀——嘀——”声惊醒。
她蜷在陪护椅上，后颈压出一道红痕，像被无形的手掐过，手还搭在陆承宇床沿，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仿佛体内燃着一场无声的大火。
昨夜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她换了十二次冰袋，最后一次擦拭时，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普通的寒颤，是整个身体都在抽搐，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背，青灰色的床单被攥出层层皱痕，发出细微的“嘶啦”声。
“护士！护士！”她踉跄着扑向呼叫铃，手指按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出冷汗。
门被撞开的瞬间，冷风卷着走廊的消毒水味冲进来。
她看见他额角的冷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滴落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深色水痕，像一朵缓慢绽放的墨花。
隔离病房的灯唰地亮起，刺眼的白光洒满地面。
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来时，金属轮子与瓷砖摩擦出尖锐的声响，苏晚禾被挤到墙角，只能看见陆承宇苍白的脸在人群中忽隐忽现。
心电监护仪的数字疯狂跳动，体温枪“滴”地响了一声，护士的声音带着惊惶：“40.5℃！”
沈知远是十分钟后赶来的。
他摘下口罩时，苏晚禾闻到他白大褂上混着消毒水的烟味——这是他连轴转三十小时的标志。
“感染性高热，”他翻着病历本，笔杆敲了敲CT片上那团阴影，“靶向药暂停七十二小时，先控制炎症。”
苏晚禾抓住他衣袖：“会好吗？”
沈知远没说话。
他的手指在陆承宇的检验单上停顿片刻，那里白细胞计数低得吓人。
走廊的风掀起病历纸页，哗啦一声，像谁在抽走最后一丝希望。
等一切重新安静下来，陆承宇己经被移到特护病床。
苏晚禾端着温水推门进去时，正听见他含糊的低语。
“别治了……就这样吧。”
玻璃杯在她手里晃了晃，“啪”地砸在地上。
碎裂声清脆刺耳，玻璃碴西溅，有几片擦过脚踝，留下细小的灼痛。
她蹲下去捡，指甲缝里扎进一片细碴也没知觉，只觉得指尖黏腻，不知是血还是水。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喉，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撞在耳膜上，像鼓点般沉重。
“晚禾？”
他的声音像浸在水里，模糊而遥远。
苏晚禾抬头，看见他半睁的眼，瞳孔散得厉害，却还在努力聚焦，寻找她的位置。
她把碎玻璃拢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瓷砖上，开出一朵朵小红花，温热的，带着铁锈的气息。
“我在。”
“不值得……”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被监护仪的“滴滴”声吞没，“你该有更好的人生。”
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心电监护发出短促警报，护士冲进来查看，发现只是情绪波动。
她把带血的手按在他手背，指尖传来他皮肤的滚烫：“陆承宇，你签过协议的。你说要活到我能换肾那天，要陪我去冰岛看极光，要教我做红烧肉——”
话音未落，监护仪再次尖啸。
她抬头，心率从98飙到132。
护士调整输液管，她被挤到床边，额头抵着他发烫的手背，轻声说：“你要是敢死，我就把协议贴满医院走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说话不算数的骗子。”
不知何时雨停了，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她的手臂垂落在长椅扶手上，指甲缝里的玻璃碴划破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天光微亮时，她被人轻轻拍醒：“姑娘，清洁时间到了。”她踉跄起身，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向洗手间。
镜面模糊，蒸腾的水汽遮不住眼底的青黑。
她撕下一页病历纸，咬破指尖，舌尖尝到一丝腥甜。
笔尖蘸着血，她写：“我命令你活着。”字迹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草，在纸面蜿蜒爬行。
写完最后一笔，太阳穴猛地炸开一阵剧痛，右眼一片灰雾，视野边缘像是被墨汁浸染。
她扶着墙滑坐在地，瓷砖冰得刺骨，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护士的尖叫：“3号床血压回升！快叫沈主任！”
沈知远匆匆赶来，看了一眼监护仪：“血压回升……炎症反应开始逆转了。”他皱眉翻看用药记录，“看来免疫系统终于扛住了。”
苏晚禾靠在墙角，指尖还残留铁锈味。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字真的传达到了什么，但她记得陈姨说过的话：“有些病，治的是心。”
傍晚，陆承宇醒了。
他的手还插着留置针，却用力反握住她的。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苏晚禾摇头，把额前乱发别到耳后。
窗外夕阳斜照，把他的眼尾染成暖金色，光影在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层金粉。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冰岛。”她说。
他闭了闭眼，泪水顺着鬓角滑进枕头，湿痕缓缓扩散。
她伸手去擦，触到他冰凉的脸颊，忽然听见门外有细碎的快门声。
方记者站在走廊拐角，胸前挂着媒体证，手机屏幕尚未暗下。
苏晚禾认得她——那个曾在签字室外徘徊、欲言又止的女人。
“路过看看。”方记者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发虚，“你们……真的很打动我。”
苏晚禾没说话。
首到对方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她才低头看向袖管——染血的纸片还在，墙上的口红字在余晖中红得灼目，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风吹起病历夹一角，露出藏在最底层的那页纸。
血写的字己干涸，边缘微微卷曲，像一封寄不出去的遗书，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她不知道，一个小时后，一条微博悄然发布：
“ICU里的一双手，一句你不准死，和一份写着‘换肾之约’的协议。”
配图打了马赛克，唯有那抹红色清晰可见。
半夜，#烧不开的水#悄悄爬上了热搜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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