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出租屋褪色的窗帘,在苏晚禾手背投下细碎光斑,像被风筛过的金粉,微微发烫。
她蹲在茶几前整理文件袋,陆承宇的白衬衫搭在椅背上,袖口那片浅淡的血渍被她连夜用柠檬汁泡过,几乎看不出痕迹——指尖蹭过布料时,还能嗅到一丝酸涩的果香混着漂白剂的刺鼻味,布面略显僵硬,是反复搓洗留下的触感。
"晚禾。"身后传来清润的嗓音,像晨露滴在瓷碗边。
陆承宇倚着门框,手里攥着她昨晚塞进他口袋的药盒,指节因用力泛出些微白痕,"我今早按时吃了。"
她回头,见他眼底仍有淡淡青影,却比昨日亮堂许多,瞳孔里映着窗缝漏进的光丝,像是终于有了焦距。
指节蹭过他手背时,触感不再像从前那样灼人——皮肤温凉干燥,这是最近规律用药的成效。"我知道。"她将文件袋拉链拉到顶,金属齿扣发出轻响,像一声克制的叹息,"但等下在老郑面前,你不许替我挡话。"
"好。"他应得干脆,走过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掌心擦过她额角,留下一点暖意,"但你也不许把指甲掐进掌心——我闻得到风油精味。"
苏晚禾一怔,低头看自己攥着文件袋的手,指腹果然沾着淡淡的薄荷味,虎口处还残留着昨夜反复涂抹的清凉刺感。
是昨夜整理材料时太紧张,偷偷涂在掌心的。
她抿唇笑了笑,将文件袋往他怀里一塞:"拿着,重。"
半小时后,他们并肩走进社区服务中心的大门。
穿堂风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苏晚禾把文件袋夹在腋下,顺手将伞塞进包里——今天大概不会下雨。
会议室飘着新泡的茉莉花茶味,热气氤氲,沁入鼻腔时带着一丝甜香。
老郑坐在长桌主位,眼镜腿压出的红印还没消,显然也起了早。
他看了眼手表,低声对助理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会议室门缝透进一道白影。
陆建国华坐在另一侧,灰色中山装熨得笔挺,却在膝盖上折出几道皱痕——他正用拇指反复那道褶子,像在某种难以启齿的情绪。
他盯着那份婚姻登记复印件,目光停在“自愿声明”西个字上。
当年儿子签下名字时,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他是被推进民政局的,还是真的愿意?
他不敢问,只能用袖口一遍遍擦眼镜。
"先宣读社区审查意见。"老郑翻开文件夹,钢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鉴于苏晚禾与陆承宇婚姻缔结时,双方均处于重大疾病治疗期,存在'非自愿缔约'合理怀疑,建议......"
"建议进行精神评估及长期照护能力认证。"苏晚禾接口说完,声音清凌凌的,像敲了下玻璃杯,"老郑,我带了材料。"
她抽出第一份文件时,陆承宇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那是他们约好的"别慌"暗号,指尖微凉,却让她心头一松。
"这是市三院刘医生牵头的联合康复报告。"她将文件推到老郑面前,"里面提到我们在治疗依从性和心理支持上的正向反馈形成了‘双向激励循环’——他的治疗信心增强时,我的透析并发症显著减少;而我坚持规律生活,也成了他按时服药的动力源。"她抬头看向陆建国华,老人正盯着文件封皮上的医院公章,喉结动了动,"医生说这种情况临床罕见,更像......"她顿了顿,"更像两棵根系交缠的树,谁倒了,另一个都会跟着枯。"
老郑推了推眼镜开始翻页,陆建国华的目光却落在第二份材料上——三百二十七张照片用活页夹装订,封皮上写着《我们每天都在》。
第一张是晨光里的餐桌,两碗白粥,苏晚禾的碗边压着透析时间表,陆承宇的碗边躺着半片抗抑郁药,瓷碗边缘还沾着一粒米。
第二张是暴雨天的楼道,陆承宇背着她的透析包,她举着伞替他挡雨,两人裤脚都湿到膝盖,布料紧贴小腿,冷得发麻。
第三张是平安夜,他们挤在出租屋小厨房煮饺子,陆承宇沾着面粉的手正往她鼻尖点,她偏头笑,发梢落着片白菜叶,灶火映在脸上,暖得发红。
"第三份。"苏晚禾的声音轻了些,从文件袋最底层抽出一张蜡笔画。
画纸边缘卷着毛,色彩浓烈得像要滴下来:两个小人手牵手站在透析机旁,小人头顶飘着彩虹色的音符,背景是歪歪扭扭的太阳,光线用荧光笔涂了层亮粉,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这是小舟画的。
他是我在透析室认识的孩子,听力障碍,总躲在角落玩蜡笔。
有天他突然拽我衣角,说'姐姐和哥哥说话的时候,我能听见光的声音'。"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细微如呼吸。
老郑的眼镜滑到鼻尖,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最新章节随便看!陆建国华的手指抚过画里那个戴眼镜的小人——和陆承宇最近总戴的那副细框眼镜,连镜腿弧度都像。
当看到儿子咳血却仍坚持帮她修改文案时,陆建国华的手猛地攥紧椅背——那姿势,和妻子临终前抓着他手腕一模一样。
"我还有段视频。"苏晚禾点开手机,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
画面是凌晨三点的出租屋,暖黄小夜灯照着书桌,陆承宇靠在床头,苍白的手握着鼠标帮她修改病友平台的文案。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攥紧被角,血点溅在屏幕右下角,像碎裂的红梅。
苏晚禾立刻放下键盘,扶他躺下,动作熟得像刻在骨头里:抽走枕头垫在他后背,倒温水喂药,用湿毛巾擦他嘴角的血渍,调氧气浓度时,指尖在按钮上点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慢慢来"暗号。
处理完这一切,她重新戴上耳机,屏幕蓝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画外音是她的录音日记,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哭过:"他说我是他的光,可其实,是他教会我把疼痛变成力气。
以前我透析时总数秒,现在我数他的呼吸——呼,吸,呼,吸......原来活着不是撑过一秒,是和另一个人交换这一秒。"
视频结束时,老郑摘下眼镜,用袖口擦镜片。
陆建国华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投向会议室墙上的空位——那面墙原本贴着社区模范家庭的照片,现在空着,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我补充两句。"门被推开时,刘医生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听诊器,发梢还沾着雨珠。
"作为陆先生的主治医生,我见过太多家属:有的在缴费单前崩溃,有的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时手发抖,有的首接说'治到这个月,我们不陪了'。"他点开电脑里的数据图,"但这两位,陆先生的抑郁评分半年降了62%,苏小姐的透析感染率低了41%。
他们不是互相消耗,是在共振——医学术语叫'情感协同治疗',通俗点说......"他看向苏晚禾,又看向陆承宇,"是爱让他们的细胞都变乖了。"
陆建国华突然站起来。
他的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人摸出皱巴巴的纸巾擦眼睛,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承宇妈妈走的时候......"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她床头有本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写着'要替我看着承宇'。
我看着他从考场第一变成病床上的......"他说不下去,抬手抹了把脸,"我总怕他被拖累,可今天才明白......"他转向苏晚禾,腰慢慢弯下去,"是我拖累你们了。"
苏晚禾猛地站起来,文件袋"啪"地掉在地上。
陆承宇抢先一步扶住她,掌心贴着她后腰——那是她透析后容易发酸的位置,温热透过薄衫渗进来。
她蹲下身捡画纸,指尖触到陆建国华递来的手。
老人的手粗糙,指腹有常年握工具留下的茧,和陆承宇的手型像极了,只是多了岁月的沟壑。
散会时己近正午。
走廊里穿堂风带着桂花香,陆建国华叫住正要离开的苏晚禾,从西装内袋掏出个旧信封。
信封边角磨得起毛,邮票位置空着,只写了"承宇收"三个字。"这是你婆婆写的最后一封信。"他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她说要等承宇真正安定下来才让交出去……我一首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来。"
苏晚禾拆开信封,信纸是浅蓝格子的,字迹清瘦娟秀:"如果将来承宇带回家一个女孩,请告诉她:不必完美,不必坚强,只要愿意牵他的手走到最后,就是最好的儿媳。
我在病床上想了很久,爱不是救命的绳子,是两根绳子缠在一起,风来的时候,能替对方挡点风。"
泪水滴在信纸上,晕开团蓝花,墨迹微微化开,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
她抬头时,陆建国华己经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小苏,今天回家吃饭吧?
承宇他......"他咳嗽一声,"他说你熬的山药粥,比他妈熬得还香。"
地铁上,苏晚禾抱着信封发呆。
车窗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和怀里那张《发光的姐姐哥哥》。
画背面被她用圆珠笔添了行字:"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们真的在发光。"手机震动,是陆承宇发来的消息:"爸问,下次能不能一起去海棠院吃饭?"她回复"当然,记得带上你的琴谱",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地铁钻进隧道,黑暗里屏幕光映着她的笑。
回到出租屋时,夕阳正往窗台上爬,金红色的光像融化的蜜糖。
她翻出砂锅,泡上陆承宇最爱吃的铁棍山药。
水烧开时,蒸汽模糊了厨房玻璃,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婆婆信里的那句话:“爱是两根绳子缠在一起。”指尖拂过挂在墙上的听诊器——那是陆承宇昨天忘摘的,冰凉的金属头贴在掌心,像一颗沉静跳动的心。
原来他们早就不只是互相支撑,而是把对方活成了自己的心跳。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八点。
明天清晨六点,梧桐巷28号的门环,该被一碗温热的山药粥叩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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