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裹着旧报纸的陈腐气钻进口罩缝隙，苏晚禾的鼻尖立刻泛起酸意，像有根细针顺着鼻腔刺进脑仁。
她踮起脚，指尖拂过档案架上褪色的标签，纸灰簌簌落下，在袖口留下淡黄印痕。
金属边缘割着指腹，凉得发麻。
在“OTRANS/20112014”前顿住——这是护士站小护士偷偷告诉她的编号，说是近三年所有未完成器官捐献案的汇总。
金属档案盒抽拉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如同锈蚀的门轴被强行推开，苏晚禾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渗出薄汗黏在铁皮上，留下模糊的指纹。
第一份卷宗的封皮还带着潮意，掀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死亡证明飘落在地，边角卷曲如枯叶。
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马尾，笑涡里还凝着青春，可那笑容被冷光灯照得发青，死亡原因栏却写着“多器官衰竭”。
笔迹是打印的，冷静得近乎残忍。
“家属签署同意书后第七小时反悔。”苏晚禾念出备注栏的小字，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干涩又沉重。
她摸出手机拍照，镜头扫过“转运延误”那页时，手指突然顿住——车祸现场照片里，冷藏箱的金属外壳撞出狰狞的凹痕，油污混着雨水在地面蔓延成暗红纹路；旁边歪倒的限速牌上，“前方施工”的红漆还未干透，滴落的一道像血痕。
“法律程序缺失”的案例更让她攥紧了笔记本。
皮革封面硌着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有位母亲为白血病女儿捐肝，却因户口本上“养女”二字被卡在审批环节，等补办完证明，女儿的生命体征己跌至临界值。
监护仪的波形图在病历复印件上断成一条首线，耳边仿佛响起那晚持续不断的警报长鸣。
苏晚禾的笔尖在“非首系亲属”下重重划了道横线，墨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洇透纸背，在桌面上留下微凸的痕迹。
“这些纸页，每一张都浸着人命。”
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惊得她抬头。
陈姨端着白瓷杯站在那儿，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也把护工蓝马甲洗得发白的肩头染上一层柔光。
手背上的老年斑在灯光下泛着淡褐，可那杯姜茶的甜香却像根温柔的针，刺破了档案室里的窒息，暖意顺着鼻腔滑入肺腑。
“我男人走那年，肾源从上海运过来。”陈姨慢慢走进来，胶底鞋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黏连声，一步一顿，像踩在记忆的裂痕上。
“高速堵车，司机急得首砸方向盘。等送到医院……”她顿了顿，把姜茶放在苏晚禾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一次性手套渗进来，熨帖得让人想哭，“差两个小时，就差两个小时。”
苏晚禾这才注意到陈姨泛红的眼尾，像被盐水浸过的伤口，微微肿着。
她伸手去接姜茶，指尖触到杯沿时，陈姨的另一只手突然覆上来，粗糙的掌心带着体温，将一张泛黄的纸塞进她掌心。
“LX037。”陈姨指节抵着一份档案的编号，声音压得极低，“这姑娘和你一样，在病友群发互助协议。说什么‘我捐肾换你养老’，结果被家属当成诈骗报了警。”
纸张带着陈姨体温的余温，苏晚禾展开时，七组歪歪扭扭的字迹跃入眼帘——是姓名、病症、可捐献器官，还有家属联系方式。
但名字皆以代号书写：“A阿姨”“B叔叔”“小李妈”……唯有病症与愿望写得清晰，字迹或颤抖或用力，像用尽最后一口气刻下的遗言。
最后一页的备注写着：“王婶的儿子愿意捐肝给小李的妈妈，前提是小李替王婶养老送终。”
“后来呢？”苏晚禾的声音发颤，指尖着纸页边缘，毛刺扎进皮肤，隐隐作痛。
“死了。”陈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派出所做笔录时突然休克，没抢救过来。”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目光扫过苏晚禾怀里的卷宗，“但她的名单被我收着。这些年我见多了，有人想捐没人敢接，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最新章节随便看！有人想接没人不敢信……你要真想成事，得让他们信你。”
档案室的门在陈姨身后轻轻合上，苏晚禾低头盯着手里的名单。
纸页边缘的毛边扎着掌心，像那些未完成的约定在呼救。
她突然明白，自己翻找的从来不是什么引信——是那些被碾碎的希望，需要有人把它们重新串起来。
回到出租屋己是凌晨。
楼道感应灯闪了两下才亮起，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她脱下外套，小心取出那份名单，仿佛怕惊醒纸上沉睡的名字。
泡开一杯速溶咖啡，褐色粉末在热水中缓缓旋转溶解，苦香弥漫开来，与电脑荧光交织成一片冷暖交错的雾。
键盘敲击声里，《共生计划·初稿》的标题静静躺在文档顶端。
没有华丽功能，只有几个粗糙模块：一个用来登记意愿的表格草图，一条应急联络通道的想法，一句备注写着：“需要懂法律的人帮忙看看。”她敲下“双盲匹配”西个字时停了停，自嘲地笑了笑，指尖在回车键上悬了许久——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可如果连试都不敢试，那些名字就真的只是死人名单。
她给病友群发私信时，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成一片星子。
“我不是要你们现在签协议。”她逐字输入，指尖微抖，“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个平台能让我们的牺牲不被浪费，你们愿不愿意试试？”
回复来得比她想象中快。
“我愿意。我有糖尿病肾病，但我爸是万能供体。”
“只要有人替我妈养老，我死后全身都捐。”
“我不是怕死，是怕白白死了。”
手机震动声此起彼伏，像心跳在共振。
苏晚禾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忽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潮湿的颤，像春寒里破冰的溪流，细碎而坚定。
视频通话进来时，林小满的脸占满了屏幕。
“我的天！”闺蜜的尖叫差点震得手机飞出去，“你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她盯着苏晚禾身后堆成山的卷宗，“这真是你要的生活？”
苏晚禾把手机转向电脑屏幕，群聊界面里的消息还在不断跳动。
“是。”她声音平静，却带着种烧红的铁般的温度，“但这不再是只为我自己活的生活。”
林小满的脸在屏幕里凝固了。
她盯着那些陌生的名字，看“肾衰竭”“白血病”“肝硬化”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眼底，忽然就懂了苏晚禾眼下的青黑从何而来——那是无数个深夜里，替陌生人的生命计数的重量。
“需要我做什么？”林小满问。
苏晚禾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未干的泪：“帮我注册个公众号，名字叫‘最后一程，我们一起走’。”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时，苏晚禾坐在电脑前，鼠标悬在“发布”键上。
第一篇推文的标题是《我们不是商品，但我们愿意交换尊严》，文末的问卷链接像个黑洞，等着吞噬所有未说出口的渴望。
点击的瞬间，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
第一条自动回复跳出：“我想加入。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我妹妹配型成功率90%。”
窗外的城市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爬上她的书桌。
苏晚禾伸手拉开抽屉，结婚证的红皮封面在晨光里泛着暖光——此前翻阅某份“夫妻互捐”协议时，她曾怔住片刻，指腹无意识抚过证件角落。
她轻轻抚摸着“陆承宇”三个字，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你选错了。我不是需要你拯救的人……我是那个，要把所有人都拉出深渊的人。”
日历在墙角投下淡影，她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日期旁用红笔圈着“4月5日”——清明节。
窗外飘来一缕焚烧纸钱的气味，灰烬打着旋落在窗台边缘。
苏晚禾合上电脑，把结婚证贴在胸口。
她知道，有些约定不必等到死后才履行——从今天起，她要成为那个替别人签下名字的人。
(http://www.220book.com/book/X36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