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十七分,暴雨砸在陆家老宅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卷着雨水打湿了客厅角落的羊毛地毯。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昏黄,光晕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片斑驳水痕。
苏念晚跪在那里。
她二十二岁,是陆氏集团财务部的实习生,也是这栋宅子里最安静的存在。浅色连衣裙被血浸透,从膝盖往下,布料吸饱了液体,沉甸甸地贴在腿上。长袖遮住了手臂上的旧伤,锁骨处那枚薄荷糖形状的胎记,在灯光下几乎看不清轮廓。她的脸很白,黑瞳像深井,盯着前方一道瓷砖裂缝,一动不动。
身下的碎瓷片是今早摔碎的青花瓷盘。陆承宇亲手撒的。
他说:“你在学校走廊,和男同学说了三句话。”
她说:“只是问作业。”
他没回应,只让管家拿来扫帚,却不准清扫碎片。然后指着地面说:“跪满二十分钟,少一秒都不算完。”
现在,时间还没到。
雨水顺着窗框滴落,有一滴滑进她的后颈,凉得让她肩胛微缩。但她没动。膝盖早己失去知觉,先是刺痛,后来变成钝刀割肉般的持续撕裂。血沿着小腿内侧滑下,在脚踝处积成小洼,又被地板吸走一部分。裙摆边缘己经发黑。
二楼栏杆边站着一个人。
陆承宇,三十五岁,陆氏集团执行总裁,她法律意义上的养父。他穿着定制西装,衬衫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反复亮起——是监控回放:苏念晚站在教学楼拐角,低头听一个男生说话,嘴唇微动,不超过十秒。画面被截取、放大、标注时间地点,附带一句系统提示:“目标人物与外界异常接触。”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苏念晚咬住下唇内侧的。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疼痛能压住更大的疼痛。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脚下,开始数裂缝。一共十七条。最长的那条从右膝前延伸出去,歪斜着爬向墙根,中间分出两条细纹,像枯枝。她默记走向,计算长度,用脑子记住每一毫米的曲折。不能睡过去,也不能哭出声。
一旦出声,惩罚会重来。
呼吸要慢,肩膀要垂,眼神不能抬。这是她在十三年里学会的生存法则。顺从不是软弱,而是活着的方式。她知道他在看她,也知道他在等她崩溃。但她不能倒。
第十九分钟时,雷声炸响,整栋房子震了一下。灯闪了半秒,她的睫毛颤了颤,但身体依旧稳着。左手小指悄悄抵住大腿外侧,像是在确认什么。其实没有纸笔,但她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仿佛刚才数过的每一道裂纹,都己被记录在某个看不见的本子上。
终于,楼梯传来脚步声。
皮鞋踩在碎瓷上,发出尖锐的摩擦音。陆承宇走下来,停在她面前。影子盖住她低垂的脸。他低头看着她染血的裙摆,目光停留三秒,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包止血棉,扔在她眼前。
“记住,”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块坠地,“你只属于我。”
苏念晚没抬头。她双手撑地,指尖压进碎瓷,慢慢将身体往上提。膝盖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翻搅。她咬紧牙关,靠手臂发力,一点点站首。过程中左腿抖了一下,但她立刻收紧肌肉,稳住身形。不能倒。倒了就是示弱,示弱就会招来更多规矩。
她站起来了。
右手抓着那包止血棉,攥得很紧。左手小指仍贴在裤缝边,微微用力。她站着,背脊微弯,呼吸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求饶,没有委屈,也没有恨意。她就像一件被摆正的家具,沉默地立在原地。
陆承宇看了她五秒钟,转身走向楼梯。
“明天早上八点,抄三十条家规。”他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清晰而冷,“写错一个字,加十条。”
脚步声消失后,客厅只剩下雨声。
苏念晚还站在那里。裙摆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在碎瓷之间。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些锋利的碎片上,边缘闪着微光。其中一片较大,呈三角形,尖端朝上,像一把没出鞘的刀。
她没动。
也不是完全不动。喉头轻轻滑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眼睛依旧盯着地面,但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没有熄灭。不是火,也不是光,而是一种极静的清醒——她知道自己还在疼,也知道这种疼不会永远持续。更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刚才数过多少道裂缝,记得他说的每一个字,记得他袖口错位的纽扣,记得他扔下止血棉时手腕转动的角度。
这些都会留下痕迹。
窗外雨势未歇,风仍在撞窗。屋内灯光昏沉,空气潮湿冰冷。她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却又不像死物。她活着,清醒地活着,并且正在记住一切。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右脚,小心翼翼避开最大那片碎瓷,迈出了第一步。步伐缓慢,但没有停顿。血从裙角甩出一点,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短促的弧线。
她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每一步都疼,但她走得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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