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二分,苏念晚坐在书房的红木书桌前。
她的左手指节泛白,右手食指缠着从止血棉里抽出的细纱线,一圈又一圈,绕得不松不紧。昨夜跪碎瓷片留下的裂口还在渗血,一碰笔杆就撕开。她没停,把左手小指抵在桌沿,像固定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稳住颤抖的腕子。
墙上挂着一个檀木框,三十条家规用毛笔誊写在宣纸上,墨迹工整。第三条被红笔圈出:“不得与异性独处。”字边还加了批注:**“三句为限,超则重罚。”**
陆承宇站在门口看了两分钟才走进来。他没说话,只是走到书架旁取出一瓶特制墨汁,放在她右手边。瓶身无标签,倒出来的墨黑得发沉,沾上纸会迅速晕开。
“八点前抄完。”他说,“三遍。”
苏念晚点头,蘸墨落笔。第一行是“晨起须向养父请安”,她写得很慢,每一划都压着呼吸走。指尖的伤口又一次崩裂,血珠混进墨里,在宣纸上洇成一小团暗斑。她不动声色地将纸微微右斜,让血滴落在角落空白处,不破坏字形。
陆承宇坐进沙发,翻开文件。他的领带夹在晨光里闪了一下,袖口第三颗纽扣依旧系错。
苏念晚继续写。
第二条:“未经许可不得使用电子设备。”
第三条:“不得与异性独处。”
写到这句时,她笔尖顿了半秒。昨夜教学楼拐角那个男生的脸浮上来——只是问作业,十秒钟不到。可监控能截取画面,不能截取沉默的动机。她把“异”字的最后一捺拉长,几乎划破纸背。
陆承宇翻页的声音响起。
她收回神,继续。每写完一条,就抬眼对照檀木框里的原文,尤其盯那圈红痕。她在心里默记:**红笔标记=重点监控项,未来行动边界。**
时间一点一点爬过七点。
她的膝盖还在疼,旧伤压在椅子横档上,钝痛持续不断,反而让她清醒。左手小指始终贴着桌缘,像是在丈量某种距离。
七点三十五分,门被轻轻推开。
陈伯端着一只白瓷杯进来,里面是浅褐色的药汤。他走路很轻,驼背,眼睛低垂,把杯子放在离墨汁稍远的角上。
苏念晚没抬头。
陈伯转身要走,衣袖掠过桌边。就在那一瞬,半截黑色U盘从他左袖滑出,露出约两厘米,随即又被迅速收回去。动作极快,像不小心露了个角,又像故意让她看见。
苏念晚的笔没停。
但她写“陈”字时,笔尖多停了两秒。不是犹豫,是确认。
陈伯走出书房,门合拢的声音很轻。
陆承宇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五十七分钟。”
苏念晚应了一声,继续抄。
她的指尖己经麻木,纱线吸饱了血,变成深褐色。每一次落笔,都有新的血混进墨里。右下角的宣纸上,斑点越来越多,排列无序,却都被她记在脑子里——位置、大小、形状。这些不是污迹,是痕迹。如果有一天需要证明她是在什么状态下签署或书写任何东西,这些就是证据链的一环。
第八条:“每日作息由管家报备。”
第十二条:“衣物须经检查方可更换。”
第十八条:“不得独自进入厨房、卫生间以外的私密空间。”
写到这一条时,她想到自己今天还没去洗漱。裙摆上的血己经干了,黏在皮肤上。但她不能提,也不能动。任务没完成前,连起身喝水都要申请。
窗外天光渐亮,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檀木框上。红笔的圈痕在光线下更刺眼。
她盯着那七个字:“不得与异性独处。”
脑海里突然闪过七岁那年,翻墙逃出陆家老宅,被保安追赶。有人从后面拉住她,塞给她一只耳机。是顾言之。他喘着气说:“听歌,心跳就乱了,他们测不出来。”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测”。现在懂了。
陆承宇忽然起身,走到书桌旁。
苏念晚立刻低头,笔尖压紧纸面。
他在看她的字。目光扫过一行行墨迹,最后停在右下角那些混着血的斑点上。
“纸很贵。”他说。
她低声答:“我会写干净。”
陆承宇没再说什么,回沙发坐下。但他的手指在文件边缘敲了一下,节奏短促。
苏念晚知道,这是他察觉异常时的习惯动作。
她放慢速度,开始故意在“守”字上多加一横,写下错字。三遍中只错一次,不算违令,却能拖延时间。
八点零七分,她抄完第一条家规的第一遍。
陆承宇看了眼表:“超了七分钟。”
她没解释。
重新蘸墨,开始第二遍。
这一次,她调整坐姿,让左膝的旧伤更深地压进椅档。疼痛让她保持专注。血继续滴落,但她控制角度,让每一滴都落在前一次的痕迹附近,形成一片密集区域。
九点十八分。
她抄到第二十七条:“夜间不得开启主楼外任何光源。”
门外传来脚步声。
陈伯又来了,手里拿着一盒创可贴。他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低声说:“小姐,换药。”
陆承宇抬头:“我允许了吗?”
陈伯低头:“药汤凉了,怕她胃受不住。”
陆承宇盯着他三秒,点头。
陈伯走进来,把创可贴放在桌上,离苏念晚的手很近。他没碰她,也没说话,只是放下后就退到门边。
但就在转身时,他左手小指轻轻擦过桌面,留下一道极短的刮痕。
苏念晚看到了。
那不是意外。
她低头看着创可贴的包装,白色盒子,蓝色边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她记得,陆宅从不准备这种牌子的医疗用品。
她没动。
继续写。
第二十九条:“所有对外通信需经审核。”
第三十条:“违反任意一条,视为全面背叛。”
最后一遍,她写得最慢。
每一个字都像刻进去的。
九点五十三分,她放下笔。
三十六张宣纸整齐叠在桌上,血迹藏在右下角,像无人注意的尘埃。
陆承宇起身,走近,一张张翻看。他看得仔细,甚至用指腹纸面,检查是否有隐藏字迹或特殊标记。
苏念晚垂手坐着,呼吸平稳。
他翻到最后一页,停下。
“你改了‘守’字。”
她点头:“写错了,己重抄。”
陆承宇盯着她:“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多了一横。”
“不。”他说,“错在你以为我能容忍一丝偏差。”
他拿起那张纸,当着她的面,撕成两半,扔进废纸篓。
“明天重抄一遍。”
苏念晚低头:“是。”
他走了。
书房只剩她一个人。
她没动,坐了整整五分钟。然后慢慢解开纱线,指尖的伤口又裂开了。她拿起一张创可贴,撕开,贴在食指上。
目光落在桌角那道刮痕上。
陈伯留下的。
她用左手小指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一次,代表记住;两次,代表怀疑;三次,代表等待。
她站起身,收拾宣纸,动作平稳。走到门边时,脚步微顿。
走廊尽头是卫生间。
她朝那边走去。
裙摆擦过地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右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触到一张折叠的纸——是刚才趁整理纸张时,从创可贴盒里摸出的。很小,指甲盖大小,上面印着一串数字。
她没打开看。
放进内衣夹层。
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隔间,反锁。
她掀起校服下摆,看向腰侧。旧伤新痕交错,有一道刚结痂的划伤正在渗血。她伸手去掏口袋里的创可贴——
却发现,刚才那张小纸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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