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晚的手从校服口袋里抽出时，指尖蹭到了袖口内侧的暗袋。那张折成方块的纸还在，边缘己经有些软。她没再看手机，也没回头望走廊尽头——沈若溪的脚步声早己消失在转角，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像湿布贴在背上，迟迟不干。
她沿着楼梯下行，脚步放得极轻。二楼到一楼的这段路，监控探头藏在吊灯边框里，转动角度有盲区。她记得陈伯清扫时曾停顿的位置，数过自己跨出的步数：七步半，低头，转身，绕开地毯接缝处那枚松动的铜钉。
后院门锁是老式的旋钮，拧动时会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屏住呼吸，手指缓缓压下门把手，侧身挤出去。清晨的风带着露水味扑在脸上，草叶擦过裤脚，发出沙沙的响。她低着头，沿着墙根往秋千架走，每三步就停下一次，眼角扫视东南方向的围墙角落。
铁链挂着的木板秋千微微晃着，像是刚有人离开。她蹲下身，手伸向底部横档，摸到一块松动的地砖边缘。指尖刚撬起一丝缝隙，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声。
她立刻僵住。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树叶摩擦的声音。那是工装裤上的工具扣碰到墙砖的声响，很轻，但熟悉。
她慢慢收回手，没有回头，也没有站起来，只是将重心往后移了半寸，靠在秋千铁链上。右手滑进袖口，握住那张纸片。
“你迟了两分钟。”
声音从围墙那边传来，不高，却清晰。苏念晚猛地抬头。
顾言之半个身子挂在墙头，一只脚踩着外侧的水管支架，另一只手扶着砖缝。他穿着旧工装裤，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一道淡色疤痕。黑框眼镜歪了一点，镜链晃了晃。
他跳下来时几乎没有声音。
苏念晚仍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走近。他的影子落在她脸上，遮住了阳光。她没动，也没说话。
顾言之在她面前蹲下，手掌摊开。一枚薄荷糖躺在他掌心，糖纸泛着冷光，像是结了一层霜。
“接着。”他说。
她没伸手。
顾言之皱眉，“怕有毒？”
她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拿过糖。指尖碰到他掌心时，察觉到一丝凉意——不是天气带来的，是他皮肤本身的温度偏低。
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很快散开，带着一点刺感，像是冰渣融在舌尖。她把糖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顾言之盯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
“以前什么样子？”她低声问。
“不会吃我给的东西，至少要检查三遍。”
她垂下眼，“现在我知道你会做什么。”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她左脸。那里有一道红痕，边缘微肿，像是昨夜留下的掌印还没完全褪去。
“谁打的？”他问。
“风太大。”她说着，抬手整理校服下摆，顺势遮了一下脸。
顾言之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起身，走到秋千另一侧，背对着她站定。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笔，在糖纸内层快速写了几个字，又撕下一小片，夹在指间。
“东南角，摄像头死角，宽约一米西，持续时间三十七秒。”他把纸条捏成小团，扔到她脚边，“下次来，走那边。”
苏念晚低头看着那团纸，没捡。
“你怎么进来的？”她问。
“翻墙。”他说，“顺便剪了东区两个信号中继器的线。你们家的监控画面现在有延迟。”
她抬眼，“他们会发现。”
“会。”他点头，“但不是现在。”
一阵风吹过，秋千轻轻晃了一下。她感觉到铁链在肩胛骨之间压了一下，凉意渗进来。
“你查过那个热点吗？”他问。
她一顿，“NX-201？”
“是我设的。”他说，“昨晚七点十三分接入的，是你吧？”
她没否认。
“别用手机传东西。”他说，“他们能截流。以后有事，放在这里。”他指了指秋千底部的横档内侧，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像是被人用刀刻出来的，“我会每天来看。”
她看着他，“为什么是今天？”
“因为你连上了我的网。”他说，“而且……”他顿了顿，“你昨天抄的家规，第三条墨迹比别的深。你在记。”
她没说话。
顾言之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薄荷糖，这次没给她，而是放在秋千木板上。“每天一颗，别多吃。糖纸上有字，要看清反面。”
她盯着那颗糖，“如果被发现了呢？”
“那就说是我偷跑进来送的。”他笑了笑，眼神却没笑，“就说我们小时候就这样，你忘了吗？”
她没笑，也没反驳。
他后退一步，手撑上墙沿，正要翻身上去，忽然停下，回头看着她。
“胎记还在吗？”他问。
她愣了一下。
“锁骨那儿。”他补充，“上次见是去年冬天，你说陆承宇开始让人定期拍照。”
她抬手碰了下衣领内侧，点了点头。
“别让他们碰它。”他说，“那是你的标记，不是他们的。”
说完，他翻上墙头，身影一闪，消失在围墙外。
苏念晚坐着没动。
嘴里那颗糖己经化得差不多，只剩下一点硬核抵在舌根。她吐出来，放在掌心看了看——透明的糖壳里有一点淡绿色的芯，像是没搅匀的颜料。
她低头，捡起脚边那团纸，展开。字迹很细，但清晰：
**“监控盲区在东南角。”**
她把纸条折好，塞进素描本的夹层。本子贴着胸口，隔着校服布料，有点硌。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到秋千架后，弯腰将地砖重新压平。指尖触到底部凹槽时，她停了一下，然后把那颗未拆的薄荷糖塞了进去。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她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听见铁链发出一声轻响。
回头望去，秋千微微晃着，仿佛刚才有人坐过。
她的手贴上锁骨，胎记的位置似乎比平时热了一些。
东南角的围墙缺口在阳光下显出一道斜影，边缘模糊，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朝那边走了两步，又停下。
手指缓缓抚过校服内袋，确认素描本还在。
然后她转身，朝着主楼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改了方向，绕了个弧线，重新回到秋千架旁。
她蹲下身，从暗袋里取出那支笔——是抄家规时用的那支，笔帽上有咬痕。她在糖纸背面写下三个字：
**“知道了。”**
折好，塞进凹槽。
站起身时，风吹起她的发尾，扫过脸颊上的红痕。
她抬手按了一下，没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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