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冰冷而熟悉。眼前是晃动的、模糊的白炽灯光，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压低的、带着焦虑的交谈声。
许清禾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漂浮，如同暴风雨后搁浅的舟。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一阵阵冲刷着她，比身体的创伤更加清晰刺骨。
小茹那饱含怨毒的血色目光，那撕裂灵魂的尖啸，那冰冷刺骨的怨念触手……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她混乱的思维中翻滚、切割。
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片灰白与猩红交织的混沌里。
一边是医院冰冷的白墙、消毒水的气味、仪器单调的声响，代表着秩序与现实的拉扯；另一边，则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荒原、滴血的红月、以及小茹那永不熄灭的怨火，代表着疯狂与毁灭的深渊。
“清禾……许清禾……”一个低沉而紧绷的声音，如同锚点，试图将她从混沌中拉回。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陈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帘，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子前倾，眉头紧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凝重。
看到她醒来，陈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许清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她尝试动一下，肩头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带着阴寒气息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陈晖立刻按住她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肩上的伤……医生检查过了，说是……说是某种罕见的腐蚀性物质造成的深度组织损伤，伴有原因不明的高烧和神经系统异常。”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但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腐蚀。”
他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昨晚的经历，那超乎常理的阴冷怨气，许清禾肩头那诡异的青黑色，以及他自己那股仿佛能灼烧邪祟的“感觉”，都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许清禾看着他眼中那挣扎与坚定交织的复杂情绪，知道他己经踏过了那条界限。她虚弱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后山……那个红衣……”陈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就是……‘那个’，对吗？”他用了一个模糊的代称，但彼此心照不宣。
许清禾再次点头，眼神中流露出痛苦与无奈。
“它为什么攻击你？”陈晖追问，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许清禾只是一个可能有些特殊感知能力的普通人，为何会成为那种存在的目标？
许清禾闭了闭眼，积蓄了一点力气，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叫小茹……被拐卖……受辱……最后惨死……恨……要亲手报仇……我……我想帮她……找出真相……她认为……我在阻止她……”
零碎的词语，拼凑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也解释了那致命攻击的原因。
陈晖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拐卖、凌辱、惨死……这些词语背后代表的罪恶，让他胸腔中翻涌起一股属于警察的愤怒。
但同时，一个怨灵凭借自身执念追杀仇人，甚至迁怒试图帮助她的人，这种超出常理逻辑的事情，又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己经根据你之前提供的思路，在全力核查那个流浪汉的身份，并尝试联系周边地区，排查近几十年的失踪人口和拐卖案件。”陈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归到他能掌控的领域，“只要找到线索，我们一定会将涉案人员绳之以法！”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坚信正确的道路。
许清禾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正义之光，心中微微触动。或许，陈晖的这份坚持，这股浩然正气，正是对抗小茹那扭曲怨念的一线希望。
就在这时，许清禾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苏棠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陈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帮许清禾拿起了手机，递到她面前，帮她调整了一个勉强能接听的角度。
接通视频，苏棠元气满满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禾宝！我跟你讲，我最近运气超好……诶？你怎么在医院？！”苏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声音拔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许清禾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虚弱：“没事……就是有点累，不小心……感冒发烧了，来医院挂个水。”
“骗鬼呢你！”苏棠急了，“你这脸色是感冒能有的吗？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又遇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许清禾心中苦笑，知道瞒不过这个敏锐的闺蜜，但又不能详细说明，只能含糊道：“真的没事……就是有点小意外，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苏棠盯着屏幕看了她几秒，眼圈微微发红：“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你等着，我这就订票……”
“别！”许清禾连忙阻止，声音因为急切而带上一丝咳嗽，“棠棠，真的不用！我没事，就是需要静养。你来了反而……反而让我分心。听话，等我好了你再来看我。”
她不能让苏棠卷入这场危险。小茹的怨念是无差别扩散的，苏棠前不久刚身体才刚恢复，来这里太危险。
苏棠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的坚持，最终还是妥协了，但语气依旧带着浓浓的担忧：“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有什么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好，我答应你。”许清禾松了口气。
挂断视频，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许清禾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她闭上眼，小茹那血色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怨毒的嘶鸣在耳边回响。
陈晖看着她重新蹙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重塑，但警察的职责和内心的正义感，让他无法退缩。
他拿出手机，走到病房外，拨通了电话。
“是我，陈晖。对，许清禾醒了，情况暂时稳定……嗯，我知道。关于那个流浪汉的身份核查，还有周边地区的人口失踪档案，优先级提到最高！我需要尽快知道结果……对，所有陈年旧案，尤其是涉及年轻女性的，全部重新过一遍筛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过门缝隐约传来。
许清禾躺在病床上，听着门外陈晖那不容置疑的声音，感受着肩头那阴寒的剧痛，心中五味杂陈。
法律的网正在撒向尘封的罪恶。
闺蜜的关怀跨越了距离。
而她自己，则躺在现实与灵异的交界处，承受着双方冲击带来的创伤。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小茹的威胁并未解除。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无边的黑暗。陈晖那属于阳间的、坚定的正义，或许将成为照亮血色深渊的一束光。
她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重新闭上眼，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去对抗、消融那盘踞在肩头和灵魂深处的阴寒怨气。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而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血月升起时，那抹复仇的猩红，会何时再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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