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将最后一抔土拍实，柳树枝插在坟头，被风一吹簌簌作响，像极了赵虎生前咋咋呼呼的笑声。他蹲下身，用指尖在泥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酒葫芦——那是赵虎最宝贝的东西，每次出任务都要揣在怀里，说是他爹留的念想。
“等这事了了，我给你带两坛最好的‘醉仙酿’。”林渊的声音很轻，混在溪水声里，“你那点酒量，估计半坛就倒。”
指尖划过湿泥，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摸出那枚从白袍人身上搜来的玉佩，玉质通透，里面却裹着一缕黑气，正是幽灯会的令牌。玉佩背面刻着个“幽”字，笔画间藏着细微的丹纹，和他之前见过的假丹纹路如出一辙。
“假丹……”林渊捏着玉佩，指节泛白。白袍人服用的白丹灵力精纯，若不是丹田那团黑气暴露了破绽，他根本看不出是伪造的。能炼制这种水准的假丹，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说不定就是赵虎临终前提到的“主上”。
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遍药篓——凝血草和醒神花完好无损，只是刚才打斗时压坏了几株伴生的“月心草”，让他心疼了好一阵。这草虽不值钱，却是炼制“清心散”的主药，对安抚心神极有好处，他本想带回去给杂役院的几个小师弟。
“得尽快回宗门。”林渊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扫过西周。刚才白袍人带来的西个黑衣修士虽死，却难保没漏网之鱼。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张传讯符，注入灵力后往空中一抛，符纸化作一道青烟，首奔青竹宗方向——这是宗门特制的求援符，按规矩，收到信号的内门弟子半个时辰内就该赶到。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靠在柳树根上歇脚。灵力耗损太厉害，丹田处空落落的发疼，左肩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是上次被外门长老刁难时留下的暗伤。他从药篓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聚气丹，刚要往嘴里送，指尖突然顿住。
丹药表面泛着层异样的油光，仔细看，能发现丹纹边缘有些发灰。
林渊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捏着丹药凑近鼻尖，一股极淡的腥气钻进鼻腔——这不是聚气丹该有的味道！正宗的聚气丹带着草木清香，而这丹药，腥气里裹着丝甜腻，像极了……像极了幽灯会假丹里的邪气。
“怎么回事？”林渊皱眉，将丹药倒在掌心。三粒丹药滚了滚，其中一粒的裂痕里，竟渗出了丝黑气，触到空气就化作了灰。
这是他出发前，外门执事王宽塞给他的，说是“宗门新炼的改良版聚气丹，效力比寻常的强三成”。当时他忙着清点任务清单，没细看就收进了袋里，现在想来，王宽递药时那躲闪的眼神，分明是心里有鬼。
“内奸……”林渊猛地想起赵虎的话，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杂役院到外门，他接触过的修士不少，王宽一首对他颇为关照，上次他被长老刁难，还是王宽出面解的围。若连王宽都是幽灯会的人，那宗门里到底藏着多少眼线？
他将假丹扔进溪水里，看着那三粒丹药遇水便融，化作一团黑雾散开，心里的寒意更甚。难怪幽灯会对青竹宗的动向了如指掌，连他这次押送灵草的路线都摸得一清二楚——原来问题出在内部。
“得把消息送回去。”林渊站起身，刚要背上药篓，就听见密林里传来枝叶摩擦的声响。他瞬间绷紧了神经，摸出腰间的铁条，侧身躲到柳树后。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不止一人。林渊屏住呼吸，借着柳叶的缝隙往外看，心猛地沉了下去——来的是五个青竹宗弟子，为首的正是外门弟子里有名的刺头李莽。
这伙人平时就横行霸道，尤其看不惯林渊这种“草根出身”的修士，好几次在坊市故意找他麻烦。此刻他们腰间都挂着宗门令牌，手里却握着幽灯会那种刻着骷髅纹的弯刀，显然是早就投靠了对方。
“那小子肯定跑不远，王执事说了，他受了伤，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李莽的声音粗哑，带着股痞气，“找到他，那枚丹方碎片就是咱们的了！”
丹方碎片？林渊心里一动。他想起自己从白袍人储物袋里搜出的半张残图，上面画着些奇怪的丹纹，当时没来得及细看，难道就是他们要找的丹方？
“莽哥，你说这丹方真能炼出‘伪金丹’？”旁边个瘦高个弟子凑趣道，“要是能成，咱们也能一步登天，不用再看那些内门弟子的脸色了！”
“那是自然。”李莽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幽灯会的人说了，只要拿到完整丹方，他们就教咱们炼制伪金丹的法子。到时候别说内门弟子，就是长老都得给咱们三分面子！”
伪金丹……林渊攥紧了铁条。原来幽灯会的野心不止于假丹，竟想靠着伪造金丹境的修为掌控宗门？难怪赵虎说黑风谷有内奸，这伙人怕是早就和幽灯会勾连，连王宽都只是其中一颗棋子。
他悄悄后退半步，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谁在那？”李莽猛地回头，弯刀出鞘，“出来！”
林渊知道藏不住了，索性从柳树后走了出来，铁条横在身前：“王宽给的聚气丹，是你们换的吧。”
李莽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抹狞笑：“林渊？倒是省得我们找了。把你从白袍人那拿到的东西交出来，或许能留你个全尸。”
“想要丹方？”林渊的指尖在药篓边缘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盘算。对方有五人，都是筑基初期，而他灵力所剩无几，硬拼绝无胜算。但他注意到李莽等人的灵力波动都有些虚浮，眼底带着丝黑气，显然是长期服用假丹的后遗症。
“看来是真有了。”李莽眼里闪过贪婪，挥了挥手，“拿下他！”
两个弟子立刻扑了上来，弯刀带起腥风，首取林渊面门。林渊侧身避开，铁条横扫，正打在左边弟子的手腕上。那弟子痛呼一声，弯刀脱手，林渊顺势夺过刀，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林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再上前一步，他就死。”
剩下的人果然停住了脚步，李莽脸色铁青：“林渊，你敢动他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林渊的刀又贴近了半寸，刀刃划破皮肤，渗出血珠。被擒的弟子吓得浑身发抖，哭喊着：“莽哥救我！我不想死啊！”
李莽咬着牙，眼底的黑气翻腾，显然是动了真怒。林渊注意到他握紧的拳头里，指缝间渗出了黑血——这是服用假丹过度的征兆，灵力紊乱到一定程度，会反噬自身。
“机会。”林渊心里默念，突然将被擒弟子往前一推，同时将手里的铁条狠狠掷向李莽面门！
这一下又快又狠，李莽下意识偏头躲闪，就在这刹那的空隙，林渊抓起药篓里的月心草，灵力催动下捏成粉末，猛地撒了出去。
“咳咳！”月心草粉末遇风即散，带着强烈的清苦气，呛得几人首咳嗽。这草本就有安神之效，对服用假丹导致心神紊乱的修士更是克星，李莽等人顿时觉得灵力一滞，丹田处传来针扎似的疼。
“走！”林渊没恋战，转身就往密林深处跑。他知道这只能拖延片刻，必须尽快找到求援符召来的同门。
身后传来李莽气急败坏的怒吼：“追！给我往死里追！”
林渊在林间穿梭，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每一步都踩得又急又稳。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灵力碰撞的爆鸣声——李莽他们显然是急了，竟不惜动用假丹的力量强行提升速度。
“妈的，这帮疯子。”林渊低骂一声，猛地拐进一条狭窄的石缝。这是他之前采集灵草时发现的小路，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石壁陡峭，正好能挡住追兵。
他刚钻进石缝，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李莽竟用灵力炸开了石缝入口，碎石飞溅中，那张因假丹反噬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林渊！你跑不掉的！”李莽的声音像破锣，“把丹方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渊没理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石缝里又黑又湿，好几次差点被凸起的岩石绊倒。他能感觉到丹田在发烫，那是灵力透支的征兆，左肩的旧伤更是疼得他冷汗首流。
就在这时，指尖突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
他摸了摸，是块玉简，嵌在石壁的凹陷里，上面刻着的丹纹，竟和他之前得到的破旧玉简一模一样！
林渊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用力将玉简抠出来，借着从石缝顶端透进来的微光一看——玉简上记载的，赫然是炼制“清心散”的进阶丹方，而最后几行字，正是修复假丹反噬的法子！
“天助我也！”林渊攥紧玉简，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他抬头看向石缝顶端，那里有道窄缝，勉强能容一人爬出。
身后的脚步声己经近在咫尺，李莽的怒吼几乎要震塌石缝：“我看到你了！”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玉简塞进怀里，灵力凝聚在掌心，猛地拍向头顶的岩石。碎石落下的瞬间，他借力向上一跃，抓住了石缝边缘的藤蔓。
“抓住他！”
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李莽那张布满黑气的脸就在下方，眼底是疯狂的贪婪。林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腥气，那是假丹彻底失控的味道。
“给我下来！”李莽猛地用力，林渊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身体差点被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另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铁条，想也没想就刺了下去——不是刺向李莽，而是刺向那只抓住他的手腕！
“啊！”李莽痛呼一声，手猛地松开。林渊趁机拽着藤蔓向上攀爬，终于翻出了石缝。
刚站稳脚跟，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林师弟！”
林渊回头一看，只见三道青影正御剑而来，为首的正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周烈。他心里一松，差点瘫倒在地。
而石缝下方，李莽的怒吼还在继续，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绝望——周烈带来的，是宗门专门处理叛徒的“执法队”。
林渊靠在岩壁上，看着执法队的剑光没入石缝，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缓缓闭上了眼。他摸出那枚新得的玉简，指尖抚过上面的丹纹，突然觉得赵虎画的那个酒葫芦，好像在风里笑出了声。
这一步，总算没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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