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像是在地狱的油锅里文火慢煎。
俘虏营成了被遗忘的角落，除了每天早晚两次扔进来的、越来越敷衍的馊窝窝头和浑水，再无人理会。伤亡和疾病开始悄无声息地收割生命。伤口感染的人发起高烧，在胡话和抽搐中慢慢僵冷；腹泻的人脱水脱力，在恶臭中悄无声息地蜷缩着死去。尸体在清晨被清兵像拖死狗一样拖走，扔进日益庞大的尸堆。
陈远脸上的鞭伤结了痂，又痒又痛，但他不敢去挠。饥饿成了常态，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时不时地痉挛。他强迫自己把每一口窝窝头嚼到最碎，把每一滴水都当成甘霖。
王铁柱的胳膊果然开始溃烂，发出难闻的气味。陈远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一角，蘸着每天分到的那点浑水，帮他擦拭伤口。没有药，只能祈求他自己的身体能扛过去。
“陈…陈大哥，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王铁柱靠在脏污的栅栏上，虚弱地问，眼神里那点恐惧己经被麻木取代大半。
陈远看着远处清军大营飘起的炊烟，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烟火气。他没回答，只是用力系紧了手里充当绷带的布条。活着出去？他连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睁开眼都不知道。
但他脑子里的那个“嗡”声，这两天却越来越清晰了。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背景音，像老式电视机没有台时的雪花噪音，稳定地存在于他意识的底层。他尝试过集中精神去“触碰”它，去“倾听”，除了让那噪音似乎更响一点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明确的回应。
它像一颗被厚厚岩石包裹的种子，能感觉到其存在，甚至能感觉到内部蕴含的一丝生机，却不知道如何破开这坚硬的囚笼。
第三天下午，变故发生了。
一队盔明甲亮、与之前看守气质截然不同的清兵来到了俘虏营。为首的是个面色冷峻的牛录额真，他扫视着圈内这群形容枯槁、如同乞丐的俘虏，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审视货物的挑剔。
“王爷有令！”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城内顽抗，需打造更多攻城器械！尔等之中，若有木匠、铁匠，或身强力壮者，出列！”
俘虏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但没人动。谁都知道，被清军挑中去“干活”，往往意味着更快的死亡。
那牛录额真眼神一寒，对身旁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提着鞭子走进人群，看到哪个身体还算完整，就劈头盖脸一顿抽打，逼问：“是不是匠户？！有没有力气？！”
惨叫声和呵斥声再次响起。
一个亲兵走到了陈远和王铁柱面前。陈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他这身板，在现代算标准，在这里就是“文弱”，他不想被挑中去干那些肯定累死人的重活。
那亲兵的目光在陈远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对他脸上那道结痂的鞭伤有点印象，但最终还是掠过了他，落在了块头更大的王铁柱身上。
“你！起来！”亲兵用生硬的汉语喝道，鞭子指向王铁柱。
王铁柱吓得一哆嗦，求助般地看向陈远。
陈远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只得低声道：“军爷，他…他胳膊有伤，烂了，干不了重活…”
那亲兵眉头一皱，显然不信，上前一把扯开王铁柱胳膊上那简陋的“绷带”。溃烂的伤口暴露出来，散发着异味。亲兵厌恶地啐了一口，骂了句“没用的废物”，转而将目光重新投向陈远。
“你！看你像个识字的，出来！”
陈远心里叫苦，只得慢慢站起身。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识字”未必是好事，可能意味着更复杂、更危险的差事。
最终，连同陈远在内，大约二三十个看起来还有点“价值”的俘虏被挑了出来，带离了那个恶臭的俘虏营。王铁柱看着陈远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更深地低下了头。
陈远他们被带到了清军大营的后方，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这里堆放着大量的木材、绳索和少量铁料，几十个清军监工手持皮鞭棍棒，监视着数百名俘虏和征发来的民夫在干活。锯木声、敲打声、呵骂声、痛苦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残酷的劳役图景。
陈远被分到的任务是——搓绳子。
迟到的金手指，是红警基地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迟到的金手指，是红警基地车最新章节随便看！要求是用提供的、质量极其低劣的麻皮，搓出足够结实、足够长的绳索，用来捆绑云梯、牵引撞车。
这活计看似比扛麻包填壕沟轻松，实则暗藏折磨。粗糙的麻皮边缘如同锋利的刀片，很快就把陈远原本还算细嫩的手掌磨出了一串串血泡。血泡破裂，渗出的血水和麻皮纤维黏在一起，每一次搓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监工的要求却极其严苛，绳子粗细不均、长度不够、或者被认为不够结实，立刻就是一顿鞭子。
他旁边一个老俘虏，手指己经扭曲变形，满是老茧和裂口，搓起绳子来却飞快而稳定。他看到陈远笨拙痛苦的样子，麻木地低声道：“用唾沫…湿一下手…会好点…别停，停了就打…”
陈远依言照做，唾液混合着血水，暂时缓解了一点摩擦的灼痛，但那种无休止的、重复性的劳动，以及双手传来的持续痛楚，几乎要让人发疯。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进眼睛里，涩得生疼，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他咬着牙，凭借着脑子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嗡”声分散注意力，拼命地搓动着手中的麻皮。血水染红了粗糙的麻纤维，每一寸绳索的完成，都仿佛是他生命力的一点滴流逝。
休息？不存在的。只有极短暂的喝水、啃窝窝头的时间，然后就是继续回到原地，面对那堆似乎永远搓不完的麻皮。
第二天下午，陈远感觉自己的双手己经不属于自己了。指尖麻木，掌心血肉模糊，每一次弯曲都牵扯着无数细小的伤口。意识因为疲惫和疼痛而有些恍惚。就在他机械地重复着搓动动作时，脑海里那稳定的“嗡”声，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紧接着，一个比蚊蚋飞舞还要轻微、冰冷、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音节，突兀地跳了出来：
【…材…料…分…析…】
陈远浑身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停滞。
【…纤…维…强…度…不…足…】
【…结…构…脆…弱…】
【…建…议…优…化…纺…织…角…度…15.7…度…】
一连串破碎的、断续的信息碎片，像是信号极差的电报，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意识。没有光屏，没有界面，只有这些首接出现在思维里的文字和数字。
优化…纺织角度…15.7度？
陈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猛地低下头，不让监工看到自己脸上瞬间变化的表情。他尝试在脑海里集中意念，无声地追问：“怎么优化？你是谁？”
没有回应。那冰冷的机械音消失了，脑海里的“嗡”声恢复了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但他看着自己手中那根搓得歪歪扭扭、沾满血污的麻绳，又看着脑海里残留的那个“15.7度”的数字，一种荒谬而强烈的首觉告诉他——不是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刚才搓绳子的感觉，回忆着那机械音提示的“角度”。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改变双手发力时，麻皮纤维相互缠绕的角度。
一开始很别扭，甚至因为不熟练而让绳子变得更糟，招来了监工的一记鞭喝。但他没有放弃，忍着背上的火辣，继续尝试。渐渐地，他找到了一点感觉。当麻皮以某种特定的、接近那个神秘数字提示的角度相互捻合时，手中的绳索似乎真的…变得均匀了一些，紧实了一些？
他不敢确定这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效果，但这微小的、可能存在的“优化”，以及脑海中那确凿无疑出现过的机械音，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的体内。
疼痛依旧，疲惫依旧，绝望的环境依旧。
但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他不再完全是那个被动承受命运的俘虏，他开始像一个潜伏的猎手，一边忍受着眼前的苦难，一边用全部的感官和意念，去捕捉、去分析脑海中那神秘存在的每一丝动静。
他搓动着手中染血的麻绳，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搓动，都像是在黑暗中，向着那缕微光，又艰难地靠近了一毫米。
绳索在一寸寸延长，如同他挣扎求生的意志。
而在他鲜血浸润的掌心里，那粗糙的麻绳，似乎真的，比旁人的，略微结实了那么一丝。
---
(http://www.220book.com/book/X3H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