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那不是寻常的夜色，而是地底深处、失去所有光源后，那种吞噬一切感官的、具有实质重量的浓稠墨色。眼睛彻底失去了作用，无论睁得多大，视野里都只有一片虚无。耳朵变得异常敏感，捕捉着平日里被忽略的细微声响——赵胜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喘息，狗儿因为寒冷或恐惧而牙齿打战的“咯咯”声，王铁柱虚弱却逐渐清晰的呼吸，还有岩石深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大地脉搏的水滴声。
以及，每个人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鼓的声音。
冷。失去发电机运转散发的微弱热量，地下岩洞的阴寒之气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狗儿把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向记忆中王铁柱所在的方向靠了靠，试图汲取一点同类生命的温暖。
寂静和黑暗放大了所有的不安和绝望。
“陈……陈大哥？”狗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黑暗中怯生生地响起，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微弱的回音。
“在。”陈远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稳定，却同样带着一丝被黑暗浸染的冰冷。
“俺……俺怕……”
没有人嘲笑他。在这纯粹的、原始的黑暗面前，恐惧是唯一的真理。
“点火。”陈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赵胜说的，“用我们之前准备的备用火绒和那点油脂。省着点用，只点一小堆，看清楚周围就行。”
“好。”赵胜应了一声，黑暗中传来他摸索的声音，然后是火镰撞击燧石的细微“咔哒”声。一次，两次……火星零星溅落，短暂地照亮他粗糙的手指和面前一小撮混合了油脂的引火物。
终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颤巍巍地亮了起来，如同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脆弱，却驱散了方寸之间的黑暗。
光芒照亮了围坐的几人。赵胜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憔悴，眼角的皱纹里嵌满了灰烬。狗儿的小脸苍白，紧紧挨着刚刚苏醒、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的王铁柱。王铁柱靠着岩壁半坐着，脸上是一种混杂着茫然、虚弱和残留恐惧的神情，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通道口的方向，似乎那里还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陈远坐在稍远一点的阴影边缘，火光只能照亮他下半边脸和握着腰刀的手。刀身反射着微光，像黑暗中蛰伏野兽的瞳孔。
“燃料彻底没了。”陈远陈述着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却不愿面对的事实，“清兵暂时退了，但不会太久。我们可能被困死在这里，或者下次他们再来，用烟，用火，或者干脆封死洞口。”
他的话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狗儿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赵胜沉默地添了一根细小的柴薪，让火苗稍微旺盛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王铁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狗儿连忙帮他拍背。
咳了好一阵，王铁柱才缓过气，虚弱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陈远脸上，声音沙哑：“……那……那煤……真的……一点用没有？”他似乎对那堆劣质煤格外执着。
陈远看向角落里那堆黑乎乎、掺杂着大量岩石的块状物。“杂质太多，硫磺、石块，首接塞进发电机，会损坏精密部件，彻底报废。我们修不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除非……”
“除非什么？”赵胜立刻追问。
“除非能进行初步的洗选，降低杂质含量。或者，找到别的、能燃烧产生足够热值，并且相对纯净的燃料。”陈远的声音没有起伏，“比如，作者“一缕清风追追梦”推荐阅读《迟到的金手指，是红警基地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更多的焦炭，或者……原油。”
后面那个词让赵胜和狗儿都愣了一下，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王铁柱却只是茫然地看着火堆。
“洗选？怎么洗？”赵胜皱着眉，“需要水，需要工具，需要时间。我们哪一样都不够。”
岩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苗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王铁柱忽然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指向那堆煤，又指向不远处的小水池，嘴唇翕动：“……水……泡……沉下去……轻的……会浮起来一点……重的……石头……在下头……”
他的话断断续续，逻辑不清，但表达的意思却让陈远目光一凝。
比重选矿？最原始，但确实可行的洗煤方法？利用煤和矸石（杂质岩石）比重的不同，在水中沉降速度不同来进行初步分离？
一个刚刚从深度昏迷中苏醒、几乎没读过书的明朝农民，怎么会知道这个？
陈远紧紧盯着王铁柱：“你怎么知道这个法子？”
王铁柱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瑟缩，眼神更加茫然，努力回想着：“……不……不知道……好像……好像梦里……见过……黑水……泡泡……东西……分开……”
梦里？潜意识？还是……与他那“不稳定生物能源”状态相关的、某种来自系统的、碎片化的知识渗透？
陈远无法确定。但这无疑是一个可能的方向！
“狗儿，赵哨官，”陈远立刻下令，“去试试！用我们的锅，装水，把那些煤块砸小点放进去，搅动，看看能不能把上面浮着的、相对黑一点的煤屑捞起来！动作快！”
虽然不明白原理，但看到陈远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赵胜和狗儿立刻行动起来。赵胜用刀背将大块煤砸成小块，狗儿用他们唯一一口铁锅从水池取水，然后将煤块倒进去，用手使劲搅动。
浑浊的污水荡漾着，果然，片刻之后，一些相对较轻、颜色更黑的煤粉和细小煤粒浮在了水面或悬浮在水中部，而更重的石块和大部分杂质则快速沉底。
狗儿小心地用木片将上层漂浮的煤屑一点点刮到另一个容器里。虽然效率极低，收集到的“精煤”数量少得可怜，而且依旧含有不少杂质，但至少比首接烧原煤要好得多！
这是一个希望！渺茫，但真实存在的希望！
王铁柱呆呆地看着他们忙碌，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刚才那灵光一现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
陈远看着那一点点被收集起来的、湿漉漉的劣质煤粉，又看了看状态诡异的王铁柱，心中念头飞转。
能源，是这一切的核心。发电机的燃料，系统的能量，生存的资本。
现在，一条意想不到的、似乎与王铁柱特殊状态相关的、极其原始的路径，在黑暗中显露出一丝微光。
他站起身，走到那堆被初步处理的煤粉前，捏起一点，在指尖捻动。
粗糙，，带着硫磺和泥土的气息。
这点微光，能照亮他们走多远？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被乱石半封的通道入口。
黑暗依旧浓重，但火堆的光芒，和这点新生的、微不足道的“燃料”，似乎让那黑暗，不再那么绝对了。
至少，他们知道了，即使在这绝境中，依然有东西，可以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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