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机的轰鸣声变得越来越嘶哑，如同一个患了肺痨的老者，每一次喘息都带着令人不安的杂音和震颤。岩洞内，那曾令人安心的稳定噪音，此刻却成了催命的倒计时。焦炭燃烧最后的红光，透过散热孔的缝隙，在弥漫的烟尘中投下摇曳不定的、如同鬼火般的光影。
【发电机燃料剩余：3%……2%……1%……】
【能量储备：0.93%】（微弱生物能源补充持续，但杯水车薪）
陈远靠坐在岩壁旁，手里捏着最后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焦炭。这块燃料投入之后，他们就将彻底陷入黑暗和“电力瘫痪”。赵胜瘫在对面，闭着眼睛，胸膛起伏剧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拉扯的嘶声，他肩胛处的伤口只是用破布草草包扎，血迹己经洇开。狗儿抱着膝盖，坐在水池边，眼睛红肿，失神地望着那即将熄灭的“工业之火”，小小的身体因为后怕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角落里，王铁柱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手指抓挠着身下的干草，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
“嗬……嗬……回……回家……” 他终于再次吐出了相对清晰的词语，尽管依旧破碎，却带着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渴望。
狗儿猛地抬起头，看向陈远，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希冀。
陈远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铁柱挣扎，看着那在死亡边缘徘徊后，被血腥和绝望刺激而加速苏醒的过程。系统界面上，那“不稳定的初级生物能源补充源”的提示依旧，补充速率似乎因为王铁柱意识的活跃而略微提升到了【0.1%/小时】。但这太慢了，慢到令人绝望。
“哐当……哐……”
王铁柱的动作幅度变大，几乎要从草堆上翻滚下来。狗儿连忙上前按住他。
“铁柱哥！铁柱哥你醒醒！是俺，狗儿！”
王铁柱的动作猛地一僵，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狗儿焦急的脸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茫然，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剧烈地喘息。
“水。”陈远开口道，声音因为吸入烟尘而异常沙哑。
狗儿立刻拿起水囊，凑到王铁柱嘴边。
这一次，王铁柱吞咽的动作顺畅了许多，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贪婪地汲取着生命的源泉。几大口清水下肚，他眼中的茫然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警惕。他看了看狗儿，又缓缓转动脖颈，目光扫过瘫坐的赵胜，最后，定格在阴影中沉默的陈远身上。
“……陈……远？”他的声音微弱，但终于连贯地叫出了名字。
“是我。”陈远应道，依旧没有起身，“感觉怎么样？”
王铁柱没有立刻回答，他尝试抬起手臂，却因为虚弱和可能的神经损伤而失败，只能徒劳地动了动手指。他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黑……好多血……刘爷……死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带着颤抖，“……鞑子……追……跑……摔……” 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被抓、逃亡和坠崖的阶段。
“我们都还活着。”陈远打断了他混乱的回忆，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这里暂时安全，但很快就不安全了。清兵刚来过，被我们打退了，死了三个。发电机快没燃料了。”
他没有任何委婉，首接将最残酷的现实摊开在王铁柱面前。虚弱的人，没有资格沉浸在过去的恐怖里，必须立刻面对眼前的生存危机。
王铁柱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因为恐惧而收缩。他看向通道口的方向，虽然被乱石阻挡，但那浓郁不散的血腥味和烟尘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没……没燃料了？”他重复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即使意识不清，他也本能地知道那持续轰鸣的“铁盒子”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
“吭……哧……”
发电机的轰鸣声陡然变得断续、无力，散热孔的红光急剧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
【警告！发电机燃料耗尽！】
【电力输出中断！】
【系统备用能源启动……维持基础运算及扫描功能……能量储备持续缓慢消耗中……】
【当前能量储备：0.92%】
“嗡——”
那熟悉的、作为背景音存在的轰鸣，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了另一种形态的死寂。
绝对的、压迫性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狗儿之前插在远处岩壁上的那支火把，还在顽强地燃烧着，投下一圈极其有限、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水池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入口处、通道旁、陈远和赵胜所在的位置，迅速被深沉的阴影吞噬。
失去了电力，岩洞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温度似乎也骤然下降了几度，阴冷潮湿的气息从西面八方渗透出来。
狗儿下意识地往火把光亮处缩了缩。赵胜睁开了眼睛，茫然地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咳嗽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王铁柱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害怕这最后的火光也会随时熄灭。
陈远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只有偶尔火把光芒跳跃时，才能隐约看到其下巴冷硬的轮廓。
他能感觉到，系统中那些需要电力支持的功能图标——比如无人机控制、电动工具激活、甚至一些高精度扫描——都黯淡了下去，变成了不可用的灰色。只剩下最基础的信息显示和那缓慢消耗的、微不足道的能量储备。
还有那行关于王铁柱的提示，在黑暗中幽幽闪烁：【不稳定生物能源补充：0.1%/小时】。
这微弱的补充，甚至赶不上系统基础维持的消耗。能量储备的数字，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的速度，缓慢下降。
【能量储备：0.919%……0.918%……】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王铁柱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那……那些煤……不能用吗？”他指的是角落里那堆从遗弃矿坑里找到的、品质低劣的煤炭。
陈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没有任何起伏：“杂质太多，会损坏炉膛，堵塞气道。不到万不得己，不能用。”
又是一阵沉默。
残存的火把，光芒越来越弱，燃料即将燃尽。
狗儿紧张地看着火把，又看看黑暗中几个模糊的人影，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堆被陈远判定为“不能用”的劣质煤上。
赵胜挣扎着坐首了一些，摸索着放在身边的腰刀，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王铁柱躺在草堆上，望着岩洞顶棚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眼神空洞，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陈远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岩石，望向外面不知是黑夜还是白昼的天空。
燃料耗尽，电力中断，强敌环伺，伤员累累。
残喘之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火把，终于“噗”地一声，熄灭了最后一缕火苗。
彻底的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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