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机嘶哑、断续的轰鸣，如同一个痨病鬼在喉咙里塞满了煤渣后发出的垂死喘息，顽固地穿透岩壁，在这片死寂的山林中回荡。排气管喷出的浓黑烟雾，带着刺鼻的硫磺和未充分燃烧的焦油味，拧成一股歪歪扭扭的灰黑色烟柱，顽强地升上林梢，在午后略显苍白的天空背景下，格外扎眼。
岩洞内，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黑烟无法及时排出，在洞顶积聚、盘旋，再被气流搅动，沉下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肺部火烧火燎。每个人都用浸湿的破布捂住口鼻，但效果有限。
赵胜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死死盯着通道口的方向，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那轰鸣和黑烟，在他听来、看来，无异于擂鼓鸣金，告诉所有追兵——目标在此，速来围剿！
狗儿缩在水池边，小脸被烟熏得乌黑，只剩下两只因为惊恐而睁得滚圆的眼睛，不安地望向陈远。
王铁柱似乎对这恶劣的空气和噪音适应了一些，或者说，他虚弱的身体己经无力做出更多反应。他只是靠着岩壁，半闭着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偶尔，他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在身下的干草上划动，勾勒出一些毫无意义的、扭曲的线条。
陈远站在发电机旁，脸色比那黑烟还要阴沉。他能清晰地听到系统不断传来的警告：
【发电机运行状态：极不稳定！输出功率波动范围：25%-38%！】
【设备损耗加速！预计剩余使用寿命：41小时！】
【检测到外部声波震动反馈增强……分析中……匹配到多人脚步声、金属甲片碰撞声……距离：约150米，快速接近中！】
来了！果然来了！
而且听这动静，人数远超上次，是真正的清剿队伍！
“他们来了！”陈远低吼一声，声音在发电机的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其中的紧迫感让赵胜和狗儿瞬间绷紧了身体。
赵胜猛地抓起靠在墙边的长矛，因为动作太快牵动了肩胛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凶悍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娘的！来吧！爷爷等着呢！”
狗儿手忙脚乱地拿起自己的猎弓，又看了看角落里所剩无几的弩箭，小脸煞白。
陈远快速扫视岩洞。电动碎石镐己毁，十字弩箭矢有限，唯一的优势是地形和……这呛人的黑烟？
他心中一动，对赵胜喊道：“把火堆弄灭！让烟更大点！”
赵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用脚将那一小堆维持光明的篝火踩灭，又用泥土覆盖。唯一的光源消失，岩洞内瞬间被更浓重的黑暗和烟雾吞噬，只有发电机排气管偶尔喷出的火星，如同鬼魅的眼睛，在浓烟中一闪即逝。
黑暗和浓烟，对于进攻方是障碍，对于防守方，或许能成为掩护。
“赵哨官，还是老位置，上石头！狗儿，你去铁柱那边，躲好！”陈远语速极快，自己则握紧腰刀，潜行到通道口内侧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几乎在他藏好的同时——
“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从被乱石半封的通道另一端传来！对方在试图强行清理通道！
“里面的南蛮子听着！速速出来受缚！佐领大人有令，可留尔等全尸！”一个嚣张的声音透过石缝传来，伴随着更多碎石被撬动、搬移的声响。
清理的速度很快！显然对方人数众多，且携带了工具。
陈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脑海中的界面，蓄电池电量因为发电机的低效运行，只缓慢回升到了【8/35】。这点电量，什么也做不了。
“咔嚓……哗啦……”
堵住通道的乱石被一块块撬开、拖走，光线和外面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伴随着浓烟一起涌了进来！通道正在被迅速打通！
“准备！”陈远低喝。
赵胜在上方的岩石后，将最后一支弩箭搭上了弦，瞄准了那越来越大的缺口，因为烟雾和黑暗，他的视线严重受阻，只能凭借声音和模糊的影子判断。
狗儿躲在深处的岩石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王铁柱似乎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和巨大的噪音惊动，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向通道方向，身体微微颤抖。
“通了！”
外面一声欢呼！
紧接着，一个顶着盾牌、猫着腰的清兵身影，猛地从刚刚清出的通道口钻了进来！
“咻！”
几乎在对方露头的瞬间，赵胜扣动了弩机！弩箭离弦，穿透烟雾，发出一声尖啸！
“铛！”的一声脆响！弩箭竟然被对方下意识举起的圆盾挡住，弹飞开去！只在那包铁的盾面上留下一个白点！
那清兵显然也被这近距离的一箭吓了一跳，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隐藏在侧翼阴影中的陈远，如同鬼魅般扑出！他没有攻击对方坚固的盾牌，而是矮身疾进，腰刀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首取对方因为举盾而暴露出来的、缺乏防护的小腿！
“噗嗤！”
刀锋入肉！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清兵小腿被齐踝斩断大半，鲜血狂喷，整个人惨叫着向前扑倒！
陈远毫不停留，顺势一刀抹过对方因为疼痛而仰起的咽喉！
第二个！
但通道外的清兵显然也发狠了！
“扔震天雷！”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震天雷？！陈远瞳孔猛缩！那是类似手榴弹的原始爆炸物！
他想后退，但己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个黑乎乎、冒着火星的拳头大铁疙瘩，被人从通道外奋力扔了进来，划过一道弧线，落点赫然就在陈远和那名清兵尸体附近！
“躲！”陈远只来得及对上方喊出一声，自己则猛地向侧后方扑倒！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口炸开！火光一闪而逝，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碎裂的铁片和碎石，向西周疯狂席卷！
陈远只觉得后背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整个人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岩壁上，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耳朵里除了尖锐的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爆炸的硝烟和发电机喷出的黑烟混合在一起，形成更加浓密、更加呛人的迷雾，几乎完全遮蔽了视线。
上方传来赵胜痛苦的闷哼声，不知道是被破片击中，还是被震落下来。
通道外，响起了清兵兴奋的呐喊和更加急促的、试图冲进来的脚步声！
黑烟依旧在升腾，如同绝望的烽火。
而这烽火指引下的杀戮，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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