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细密的冰针。
苏心是被刺骨的冷意和一阵阵钝痛惊醒的。
她睁开眼,满目皆白。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混杂着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惊恐与不甘——猎户之女苏心,年仅十六岁,在这大雪封山的日子,为了寻一口吃食,失足从山崖跌落,香消玉殒。
再醒来,这具身体里住进的,是现代法医苏心的灵魂。
她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坐起,揉着疼痛不己的尾椎骨,随手在雪地里摸到一根还算结实的枯枝当作手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的一个方向跋涉。
原主残留的记忆里,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父亲苏大年往日进山打猎时用以躲避风雪的山洞。
雪没过小腿,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就在她全神贯注对付脚下积雪时,猛地一个趔趄,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或者拽了一下!
本能快于思考,苏心想也没想,反手就将手中的木棍挥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苏心心中一惊,急忙回头看去。
雪地里躺着的,哪里是什么野兽,分明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刚才那一下情急之下用力不轻,结结实实敲在了对方头上。
“糟了!”她暗道一声,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还好,气息虽弱,但还活着。
苏心看着那张在雪地映衬下显得过分苍白的俊朗面孔,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触手细腻、绝非普通粗布质地的衣袍,犹豫只在心头转了一瞬。
终究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她咬了咬牙,费力地拖拽起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朝着不远处的山洞挪去。
山洞不大,但确实如记忆中所言,是原主父亲精心布置过的落脚点。
角落里堆着干燥的柴火,有一个简易的石灶,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矮小的木架,上面放着陶罐、碗勺和一把锈迹不算太严重的菜刀,一旁的小案板上还摆着些许简单的调味料。
苏心先将男人安置在铺着干草的石壁旁,自己赶紧生起火。
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部分寒意,也照亮了山洞。
她拿起陶罐,走到洞口装了些干净的雪块,架在火上,又翻出角落里一小块己经有些干瘪的姜,在案板上切成细丝,投入逐渐融化的雪水中。
不一会儿,姜丝在水里翻滚,带着辛辣气息的热雾弥漫开来。
苏心盛了一碗,小心吹凉,几口热汤下肚,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西肢百骸,冻得僵硬的躯体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在这个医疗条件匮乏的古代,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要人命,她不得不谨慎。
她回头看向那个依旧昏迷的男人,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奇怪的是,除了额角被她打出的那个红肿包块,这人身上竟没有其他明显的伤痕。
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从山上跌落,幸而山下积雪深厚才捡回一条命?唯一的“伤”,反倒是自己那本能的一闷棍。
苏心的目光再次落在他那身质料上乘的衣服上,指尖传来的触感光滑而坚韧,与她身上粗糙的麻布衣衫截然不同。
这人身家想必不菲。
思绪不由得飘远,属于原主苏心的记忆碎片浮现脑海。
大梁村的猎户女儿,母亲早逝,与父亲苏大年相依为命。
苏大年性子软弱,虽是猎户,打来的猎物却常常被邻里村民用各种借口哄骗了去,家中一首清贫。
原主也是个怯懦的,父亲因为旧病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人寰后,家里所剩无几的吃食很快就被那些邻居搜刮一空。
走投无路,她才不得不冒着大雪进山,想凭借父亲生前教的微末狩猎技巧碰碰运气,谁知,失足掉到山下……
小仵作办大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小仵作办大案最新章节随便看!苏心轻轻叹了口气,将空碗放在一旁。
既来之,则安之。
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搞钱,然后彻底离开那个如同蚂蟥般吸血的村子。
就在这时,干草堆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苏心转头望去,只见那昏迷的男子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立刻收敛心神,换上一副客套的笑容走了过去。
这人衣着不凡,说不定是个机会,还说不定能有酬劳。
“你醒了?”她轻声问道。
男子抬手扶住额角那个明显的肿包,眉头紧蹙,眼神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警惕,哑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苏心脸上堆着笑,解释道:“这里是大凉山,这个山洞是我阿爹进山打猎时躲风雪用的。”
她正想再客套几句,顺便探探对方的底细,下一瞬,却被对方的话问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男子目光中的迷茫更甚,他环顾了一下陌生的山洞,最后视线落回到苏心身上,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困惑,开口问道:
“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苏心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她那一棍子把这人打失忆了吧?
“……”
苏心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如同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带着冰碴子的雪水,从头凉到脚。
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两个大字来回冲撞——完了!
她干法医这些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伤情没见过?失忆这种桥段,在影视剧里烂大街,在现实中,头部遭受重击后,还真他娘的有可能出现!
她那一棍子……下手有多重来着?
当时以为是野兽,生死关头,可是半点没留力啊!
心脏猛地往下一沉,砸得她胸口发闷。
那点关于“酬谢”的幻想,“啪嚓”一声,碎得连渣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心虚和一股瞬间撅住她喉咙的恐慌。
她把一个看起来来历不凡的人,给打失忆了!
山洞里一时间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哔啵轻响。
苏心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往前又凑近了些,避开他额角那处明显的肿包和血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着我的手指,”她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能看清吗?有没有重影?除了头痛,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恶心?想吐?”
男人依言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视线缓慢地跟随移动,眼神里的茫然并未消减,但还是依言回答:“看得清……没有重影。头……很痛,像要裂开。”他试图回想,但眉头立刻蹙得更紧,露出痛苦的神色,“别的……想不起来。”
苏心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她仔细看了看他的瞳孔,反应似乎还算正常,暂时没有脑疝的迹象。
但失忆是确凿无疑的了。
她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点。
事己至此,慌没用。
人是她打的,锅就得她来背。
她重新对上他那双写满无措的眼睛,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真诚又无害的笑容,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这笑容恐怕僵硬得像冻硬的馒头。
“那个……你……”她顿了顿,脑子飞速旋转,编造着一个听起来合理的说辞,“你不记得了?我们在山上遇到了……呃,可能是雪崩?或者是塌方?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挺危险的。”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只是专注地听着,并无怀疑,才继续往下编,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庆幸:“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你倒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昏过去了。我看这天寒地冻的,不能见死不救啊,就把你给拖到这山洞里来了。”
她伸手指了指他额角的伤,面不改色地甩锅:“你头上这伤,估计是滚下来的时候撞到石头或者树干了。万幸,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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