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正听着，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沉吟着。苏心这话，听起来倒也在理。这丫头没了爹，在村里无依无靠，以前性子又软，确实容易受欺负。现在有个表哥投奔，想出去谋生，也说得过去。
“你说的……倒也是个办法。”王里正缓缓点头。
苏心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所以，我就想着把这房子卖了，换点盘缠。王叔，我们家这房子，我阿爹几个月前才刚修葺过，屋顶、墙壁都结实，院子也周正。您看……能不能帮侄女盘算盘算，能卖个什么价钱？或者，您有没有认识的人想买？”
王里正又吸了口烟，目光在自家这略显拥挤的院子里扫了一圈，心里动了动。他儿子两个月后就要成亲，正愁这大冬天的哪里去张罗新房呢！苏家那房子他知道，确实不错，位置也清净。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苏心，语气诚恳了不少：“苏家丫头，你家那房子是不错，租出去都抢手。你真打定主意要卖？”
苏心用力点头：“卖！王叔，我决心己定。”
王里正搓了搓手，似乎下定了决心：“那……叔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实不相瞒，你石头哥两个月后成亲，我正为房子发愁。如果你信得过叔，你家这房子，叔要了！三十五两银子，这是叔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多数目了，你看……行不行？”这价格在村里算是公道价，甚至略高一点，王里正也确实没坑她。
苏心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和她预估的差不多，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神情：“行！王叔，就按您说的，三十五两！谢谢王叔！”
王里正见她答应得爽快，也松了口气：“成，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纸笔，咱们立个文书，按个手印，这房子就算过户了。”
“好！”苏心点头。
不一会儿，王里正就拿来了笔墨和一张粗糙的草纸，简单写好了房屋买卖的文书。苏心仔细看了看，内容无误，便在自己名字的位置，郑重地按上了一个红手印。王里正也按了手印，将其中一份交给苏心。
“这个你收好。赶明儿个，我再去收房子。”王里正道。
苏心将文书小心折好收进怀里，然后掏出家里的钥匙递给王里正：“叔，钥匙先给您。我还有个事想求您帮忙。”
“你说。”
“王叔，我们这一走，出门在外的，得有个凭证。我想请您给我们开个路引。”苏心说道。
王里正点头：“这是应当的，没路引寸步难行。我这就给你办。”
“还有一件事，”苏心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我表哥牛大力，他来寻我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脑袋受了些伤，如今……脑子有点不太灵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我寻思着，要是去了镇上找活干，没有个清楚的路引，怕是容易被人欺负，克扣工钱……”
王里正闻言，同情地看了苏心一眼，这丫头真是不容易。他摆摆手：“嗨，我当什么事，不就是在他那份路引上多加一笔，说明情况嘛？好说，好说！”
很快，两张墨迹未干的路引就办好了，上面清晰地写着苏心和牛大力的名字、籍贯大梁村，以及外出事由外出谋生，在牛大力的那份上，还特意备注了一句“大梁村人士”。
苏心将这两张至关重要的纸凭证仔细收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钱，有了合法的身份证明，离开这个吸血村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王叔，那明天一早，我和表哥就走了。多谢您！”苏心真诚地道谢。
王里正点点头，看着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的丫头，心里也有些感慨：“路上小心些。”
苏心告别了王里正，揣着卖房的三十五两银票，房屋买卖文书和两张路引，脚步轻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寒风刮在脸上，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时候，和这个过去告别了。
苏心揣着刚刚办好的路引和卖房文书，朝着村尾家的方向走去。
寒风依旧凛冽，但她心里却因为计划顺利而涌动着几分暖意和急切。
远远地，她看见自家那低矮的烟囱里正冒出缕缕青烟，在灰白色的天际下袅袅升起。
这景象让她莫名地停顿了一下脚步。
家里有人生火……是牛大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小的安慰感悄然浮上心头。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举目无亲，她是一个人，而失去记忆、茫然无措的牛大力，又何尝不是一个人？两个孤独的浮萍，此刻竟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冒着炊烟的屋顶，而有了短暂的联结。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然而，刚靠近院门，一阵尖锐的咒骂声就穿透了寒冷的空气，打破了那片刻的宁静。
苏心心头一紧，赶紧跑进院子，推开虚掩的屋门。
只见堂屋里，隔壁那个惯会占便宜的刘婶子，正使劲拽着牛大力的粗布衣袖，唾沫横飞地叫嚷着：“……别说是你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外人，就算是苏家丫头在这儿，这鸡肉她也得乖乖给我！你赶紧给我拿过来！”
牛大力个子高，他将那盆刚刚剁好、血水还未完全洗净的鸡肉高高举着，眉头紧锁，身体因刘婶子的推搡而微微后仰，显得有些无措和抗拒。
刘婶子身材矮胖，够不着鸡肉，气得用拳头不住地捶打他的胸口和胳膊。
“住手！”苏心一声清喝，快步走了进去。
刘婶子回头见是她，气势稍微一滞，但随即又挺起了腰板。
牛大力看到她，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说道：“心儿，她非要我们的鸡。”
苏心不用他说也明白怎么回事。她目光冷冷地看向刘婶子：“刘婶子，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怎么跟我表哥动起手来了？”
刘婶子双手一叉腰，理首气壮地说：“苏家丫头你回来的正好！我听闻你上午打了不少野味回来，卖了不少钱吧？我家那口子就好这一口野味，我寻思着过来拿点回去给他下酒。”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苏家的东西就是她家的一般。
苏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哦，是这事啊。但是刘婶子，我和表哥也是要吃饭的，今天特意就留了这么一只自己吃。您要是想吃，可以让刘叔明天去镇子上买，听说镇上的野味铺子货挺全的。”
刘婶子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拉长了脸：“苏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前……”
“以前是以前，”苏心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以前的事情我不好跟您算得太清楚。但是，刘婶子，就光是今年，您从我家陆陆续续拿走的野味，我大概算了一下，有7只兔子，13只野鸡，我阿爹打回来的鱼也有十几斤。这么盘算下来，市价怎么也得接近十两银子了。看在咱们是邻居多年的份上，零头我就给您抹了，您把之前的账结一下，就给九两银子就行。”
刘婶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叫道：“我凭啥给你钱？！那些东西不是你和你那死鬼爹自愿给我的吗？现在倒来要钱，你穷疯了吧！”
苏心并不动怒，反而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既然刘婶子这么说，那也行。明天我就去找里正叔，让他陪我上一趟县城的衙门。咱们让县太爷和乡里乡亲都评评理，看看这平白无故、非亲非故的，我苏家凭什么要白给您这么多吃食？我相信，县太爷定会给我主持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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