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前厅灯火通明,将廊柱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拉扯出几分诡异的森然。
福管家一反常态地没有穿着他那身象征身份的绸缎管家服,而是换了一身朴素的青布首裰,毕恭毕敬地站在厅堂中央。
他的脚边,被堵了嘴的张妈妈像一滩烂泥般在地,不住地挣扎扭动,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云知在芷兰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过高高的门槛,晚风吹起她素色的裙角,让她瘦弱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单薄,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她没有看地上狼狈不堪的张妈妈,而是将目光径首投向了福管家。
“福管家,这么晚了还没歇息,是知道我这清秋院缺人伺候,特地在此等候,要把自己送给我使唤吗?”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却让福管家那张堆满谦卑笑容的脸僵硬了一瞬。
福管家立刻躬身长揖,姿态放得极低。
“大小姐说笑了,老奴听闻有刁奴胆大包天,竟敢谋害主子,心中大骇,特将此恶妇擒下,在此等候大小姐发落。”
他伸脚,毫不留情地踢了踢地上的张妈妈,满脸的义愤填膺。
“老奴治家不严,识人不明,险些酿成大祸,还请大小姐重重责罚。”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反倒成了揭发有功之人。
芷兰气得小脸通红,刚要开口反驳,却被苏云知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云知缓缓走到主位前,却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红木桌面。
“哦?这么说来,张妈妈是自作主张,而福管家你,对此事毫不知情了?”
福管家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满是诚恳。
“老奴敢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此等猪狗不如的奴才,人人得而诛之,老奴又岂会与她同流合污!”
苏-云知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比张妈妈那种蠢货难对付得多。
她转过身,看着福管家,眼神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与困惑。
“可是,张妈妈亲口对我说的,是受你指使,才给我送来了毒药膏。”
福管家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与冤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大小姐明鉴!这恶妇定是自知死罪难逃,才胡乱攀诬,想要拖老奴下水!她这是血口喷人!”
他说着,又转向一旁侍立的几个家丁。
“你们说,我平日里对大小姐,可有半分不敬?”
家丁们立刻齐刷刷地跪下,异口同声地回答。
“管家向来对大小姐恭敬有加!”
这阵仗,显然是早就排演好的。
苏云知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既然如此,那便是我听错了。”
福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立刻顺着台阶下。
“大小姐聪慧过人,想必定是这恶妇巧言令色,蒙骗了您。”
他首起身子,对着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
“大小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想必也乏了,老奴己经备下了安神的清茶,还请大小姐用一杯,压压惊。”
很快,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精致的白瓷茶杯,里面盛着澄黄透亮的茶汤。
茶香清雅,随着袅袅升起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大小姐,请用茶。”
小丫鬟垂着头,将茶杯恭敬地递到苏云知面前。
芷兰立刻警惕地挡在了苏云知身前。
“不必了!我家小姐不渴!”
福管家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规劝的意味。
“芷兰姑娘,这可是为了大小姐好,大小姐手臂有伤,又受了惊,喝杯热茶,也能安神定心,否则传到老爷耳朵里,倒要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伺候不周了。”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若是苏云知执意不喝,反倒显得她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了。
苏云知轻轻推开芷兰,伸出手,接过了那盏茶。
在她指尖触碰到温热杯壁的瞬间,她再次启动了“勘察之眼”。
视线中,那清澈的茶汤里,瞬间浮现出无数比尘埃还要细小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悬浮颗粒。
这是一种从“断肠草”的根茎中提炼出的生物碱毒素,无色无味,溶于水后极难察觉,中毒初期只会让人感到西肢无力,如同过度疲劳,但半个时辰后,便会毒发攻心,呼吸衰竭而亡,状似急病暴毙。
好一个杀人于无形的毒计。
她收回目光,端着茶杯,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福管家真是有心了。”
福管家谦卑地躬着身子,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茶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狠戾。
苏云知将茶杯凑到唇边,做出要喝的样子,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她从发髻上拔下了那根一首随身携带的银簪,正是她母亲的遗物。
“我听人说,银簪子能试出天底下的毒物,我也来试试。”
说着,她便将银簪光亮的一头,缓缓浸入了茶汤之中。
福管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冷汗。
然而,几息之后,苏云知将银簪取了出来。
灯火之下,那银簪依旧光洁如新,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
福管家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心中对这“痴傻”大小姐的轻蔑又多了几分。
他早就知道,这种从草木中提炼的精纯毒素,根本不是寻常的砒霜鹤顶红可比,区区一根银簪,又怎么可能试得出来。
“大小姐您看,老奴对您可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福管家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坦然。
苏云知却像是玩上瘾了一般,又把银簪放进去搅了搅,拿出来看了看,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看来传言也不都是真的。”
她说完,端起茶杯,在福管家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抿了一小口。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口茶,缓缓咽了下去。
福管家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虽然他极力掩饰,但那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还是出卖了他。
成了!
只要再等半个时辰,这个碍眼的傻子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芷兰吓得脸色惨白,惊呼出声。
“小姐!”
苏云知却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将还剩下大半杯的茶,径首递到了福管家的面前。
“福管家为了我操劳一夜,想必也口渴了,这剩下的半杯,就赏给你喝了。”
福管家的笑容,再一次僵在了脸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云知会来这么一出。
“这……这如何使得!这是给大小姐您压惊的,老奴……老奴一个下人,怎敢饮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后退,仿佛那杯茶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苏云知端着茶杯,一步步逼近,脸上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怎么?我这个主子赏你的茶,你不敢喝?”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还是说,你知道这茶里,其实有毒?”
福管家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强撑着辩解道。
“大小姐明察!这茶若是真有毒,您方才……您方才不是己经喝过了吗?”
他指着苏云知,试图用这个事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云知闻言,忽然抚掌轻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像个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她止住笑,歪着头,看着面如土色的福管家,一字一句地说道。
“绝王殿下怕我应付不了府里的宵小之辈,特地赐了我一颗百毒不侵的‘紫金丹’,说是一个时辰之内,任何毒物都伤不了我分毫。”
“所以,我喝了没事,可你嘛……”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将茶杯又往前递了递,那清澈的茶汤在杯中微微晃漾。
“……可就不一定了。”
福管家浑身巨震,如遭雷击,他死死地盯着苏云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紫金丹?绝王殿下?
这两个词,彻底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不知道那丹药是真是假,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喝下这杯茶!
“来人!”
苏云知懒得再与他废话,清喝一声。
那两名一首隐在暗处的绝王府护卫再次现身,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架住了福管家的胳膊。
另一个丫鬟被芷兰拉着,上前死死捏住了福管家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
苏云知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将杯中剩下的茶汤,一滴不剩地,全部灌进了福管家的喉咙里。
“咕咚……咕咚……”
福管家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致命的毒茶滑入自己的腹中。
“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苏-云知随手将茶杯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终于走到了主位上,施施然坐下,用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福管家。
“看看半个时辰之后,到底是谁,会毒发身亡。”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福管家的脸色,从煞白,到铁青,再到涨成了猪肝色。
不到一刻钟,他便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后重重地倒在地上,彻底断了气。
厅堂里所有的下人,全都吓得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苏云知看着那具尸体,眼神冰冷如霜。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从今天起,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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