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水顺着暗河往山后淌，在断崖下积成片深潭。李萍站在潭边的青石上，望着水面倒映的云影发怔——守崖令昨夜在石案凹槽里发烫，竟映出幅模糊的图，画着深潭底有团跳动的红光，像极了聚灵阵的灵力光晕。
“按图上的标记，红光应该在潭心偏左的位置。”周衍踩着湿滑的卵石走过来，手里提着盏防水的琉璃灯，灯芯用同心藤的油浸过，燃起来带着股清苦的草木香，“这潭水深不见底，传说底下连着地下暗河，当年建阵时特意留了道活门，说是‘阵气不通时，可从潭底疏泄’。”
玄九抱着块浮木，兴奋地往潭边凑：“我来试试水！说不定能摸到发光的石头！”他刚把脚伸进水里，就被冷凝霜拽了回来。
“别胡闹，”冷凝霜的箭囊里多了支铁簇箭，箭头缠着圈细麻绳，“这潭水温差极大，表面看着平静，底下暗流急得很。我先放箭测测深度。”她拉满弓，铁箭带着麻绳“嗖”地射入潭心，麻绳“哗啦啦”往下滑，首到剩下最后三尺才停住。
“至少有五丈深。”她收回箭，麻绳末端的铁簇沾着层墨绿色的黏液，“潭底长着‘滑苔’，附着力极强，下去得格外当心。”
老翁拄着拐杖在潭边踱了两圈，忽然指着块半浸在水里的石碑：“你们看那碑上的字。”
石碑被水蚀得斑驳，勉强能辨认出“通幽”二字，字旁刻着只展翅的凤鸟，与守山凤的模样分毫不差。“这是‘守潭碑’，”老翁用拐杖敲了敲碑座，“我师父说，潭底有座石雕，刻着聚灵阵的总纲，只有守山凤能引着找到。”
话音刚落，守山凤突然从云端俯冲下来，利爪掠过潭面，激起串银亮的水花。它盘旋三圈，朝着潭心偏左的位置啼鸣两声，潭水竟顺着鸣声泛起涟漪，层层叠叠往那个方向涌去。
“它在指路！”李萍握紧灵契环，环上的凤纹突然亮起，与守山凤的啼鸣产生共鸣。她将守崖令贴近水面，令牌的红光顺着涟漪漫开，在潭底映出条模糊的光带，像条通往深处的路。
周衍将琉璃灯系在腰间，又往身上绑了圈同心藤编的绳索：“我先下去探探，你们在上面拉着绳，有事就拽三下。”他刚跳入潭中，水面就翻起串气泡，琉璃灯的光在水里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星子。
玄九趴在潭边数着气泡，忽然指着水面：“有东西上来了！”
只见根墨绿色的水草随着暗流漂上来，草叶上缠着块碎布，布料是青灰色的，边角绣着半朵并蒂莲——正是老翁说过的，当年守阵人常穿的布衫样式。
“是潭底的旧物。”老妪捡起碎布，指尖抚过磨损的针脚，“这针脚是‘盘花绣’，我年轻时学过，只有守阵人的家眷才会这种绣法。”她忽然盯着布衫的破口，“你看这缺口，边缘很整齐，像是被利器割开的。”
冷凝霜用箭尖挑过碎布，发现破口处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是‘凝血砂’，遇水不化，当年用来标记阵眼的位置。看来这布衫的主人，是特意往潭底送过东西。”
正说着，水面的绳索突然剧烈晃动，紧接着传来三下急促的拽动。众人连忙合力往上拉，周衍的身影渐渐浮出水面，他手里举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色暗沉，上面刻着的同心藤纹路却在琉璃灯的光下泛着红光。
“在潭底的石雕手里找到的。”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玉牌背面，“这里刻着行字。”
玉牌背面的字被水浸得发胀，李萍用灵契环的金光烘了烘，字迹渐渐清晰：“阵气郁积潭底，以玉牌引之，可顺藤脉归阵。光绪二十七年，芸记。”
“芸？是我师娘的名字！”老翁突然激动起来，“师父说过，师娘当年为了疏通阵气，瞒着所有人潜过深潭，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没过几年就去了……”
老妪的眼眶红了，指尖轻轻抚过玉牌上的“芸”字：“这玉牌是对牌，师娘留了半块在灵泉的石匣里，说‘若有一日潭底玉牌现世，便将两块合璧，续上当年没走完的藤脉’。”
李萍突然想起灵泉石匣里的半块玉，连忙从行囊里取出来。两块玉牌刚一碰触，就“咔”地合在一起，断裂处的同心藤纹路严丝合缝，正面的藤叶间竟浮现出幅微型阵图，标出了潭底到灵泉的藤脉走向。
“原来如此，”周衍看着合二为一的玉牌，“师娘当年发现潭底阵气淤积，却没力气完成疏通，就将藤脉图刻在对牌上，等着后人来续。”
守山凤突然衔来根同心藤，藤梢缠着颗发光的晶石——正是潭底石雕旁的“引灵晶”。李萍将晶石按在玉牌中央，玉牌突然射出道红光，顺着潭面的光带沉入水底。刹那间，深潭的水面翻起金色的浪，水底的藤脉在红光中渐渐清晰，像无数条发光的血管，将潭底的阵气往灵泉的方向引。
“通了！”玄九指着潭边的水草，原本蔫垂的叶片竟挺首了腰杆，叶尖还挂着金色的水珠，“你看水草都活过来了！”
周衍再次潜入潭底，这次很快就浮了上来，手里捧着块湿漉漉的绢布。绢布上用炭笔写着几行字，是师娘芸的笔迹：“潭底石雕藏着聚灵阵的‘活门’，需以同心藤的根须缠住机关，再用对牌的灵力催动，方能让淤气归位。吾力衰，恐难完成，望后世守崖人见此字，勿忘‘藤脉通，则阵气顺’。”
绢布的角落画着株简笔画的同心藤，藤梢正往灵泉的方向延伸，旁边标着行小字：“藤生两向，一牵潭底，一牵泉边，原是同根。”
李萍将绢布铺在守潭碑上，玉牌的红光漫过字迹，那些炭笔字竟像活了般，顺着碑上的凤鸟纹路游走，最终在鸟喙处凝成个小小的“芸”字。守山凤落在碑顶，用喙轻轻蹭了蹭那个字，啼鸣声清越，像在回应遥远的呼唤。
暮色降临时，深潭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却比往日清澈了许多，能看见水底的藤脉在轻轻晃动，像无数条银线，将潭底与灵泉连在一起。老翁将合璧的玉牌放在守潭碑的凹槽里，玉牌与石碑相触的瞬间，碑上的凤鸟像是活了过来，翅膀的纹路里渗出淡淡的金光。
“师娘的心愿，总算了了。”老妪望着潭面倒映的星光，声音里带着释然，“她总说，守阵就像种藤，看着慢，只要根扎得深，总有一天能绕着崖壁爬满整个山头。”
李萍摸着灵契环上愈发清晰的藤纹，忽然明白师娘画的藤为何生两向——潭底的淤气与灵泉的活水，看似相悖，实则都是聚灵阵的血脉，就像守崖人的心，一半系着过往的牵挂，一半向着将来的生机，终究在藤脉的缠绕里，成了分不开的整体。
守山凤衔着片同心藤的叶子，飞向灵泉的方向，叶片上的金光在暮色中划出条弧线，像在为新接通的藤脉引路。李萍望着它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深潭的故事，就像沉在水底的玉牌，看似被遗忘，却总在某个恰当的时刻浮出水面，告诉后来人：所有的坚守，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就像藤缠着石，水连着潭，从未真正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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