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谷的风沙卷着碎石，打在脸上生疼。李萍用衣袖遮住口鼻，望着远处被黄沙半埋的藤脉——那些藤像被抽去了筋骨的老人，匍匐在沟壑里，最粗壮的主藤仅露出半截褐色的藤身，被风沙磨得发亮，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被掩埋的岁月。
“商队的羊皮卷上说，这里的藤脉‘半截入沙，半截向泉’。”周衍展开地图，指尖点在谷心的绿洲标记上，“绿洲底下应该有暗泉，只要把沙下的藤脉引到泉眼，就能让它们重获生机。”他从行囊里掏出那袋沙枣种子，往手心倒了几粒，“先把这些种子种下，说不定能借着风沙固住流沙。”
冷凝霜早己张弓搭箭，银箭瞄准谷口的风蚀柱——那里的风沙最急，形成了道天然的屏障。她松开弓弦，银箭带着红绳“嗖”地射穿沙幕，红绳在半空展开，竟织成张细密的网，挡住了部分碎石：“先清出条路，免得被流沙埋了。”
李萍握着藤杖往谷心走，杖头的泉脉花在风沙里微微颤动，花瓣上凝结的水珠很快被吹干，却在接触到藤脉残段时，渗出丝缕绿光。她蹲下身，指尖抚过被沙砾覆盖的藤身，灵契突然发烫，环面映出沙下的景象——无数藤根在沙层深处盘结，像张巨大的网，正朝着绿洲的方向延伸。
“它们在自己找水。”李萍惊喜地喊道，“沙下的藤根没有死，只是被风沙压得喘不过气！”她将藤杖插进沙里，杖身的绿光顺着沙层往下渗，沙下的藤根立刻有了回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杖头聚拢。
周衍见状，迅速解下行囊里的羊皮袋，往沙里倒出断龙崖带回的泉水。泉水刚触到沙面，就被迅速吸收，沙层下传来“滋滋”的轻响，像是干渴的藤根在贪婪地吮吸。他又拿出短刀，顺着藤根的走向挖开沙沟，褐色的藤根接触到空气，竟泛起淡淡的绿意。
“快看！”冷凝霜指向谷口，刚才种下的沙枣种子竟己冒出嫩芽，细弱的茎秆顶着两瓣子叶，在风沙里摇晃着，却奇迹般地没有被吹倒，“这种子比想象中耐旱！”
李萍忽然注意到，主藤露出沙面的部分刻着些模糊的符号，像是用利器凿上去的。她用藤杖扫去浮沙，符号渐渐清晰——是“胡商”二字，旁边还刻着株简笔画的沙枣树，树下画着个小小的泉眼。“是商队留下的！”她指尖抚过刻痕，“他们当年肯定试着救过藤脉，还在这里种过沙枣。”
风沙渐渐小了些，谷心的绿洲轮廓愈发清晰。那片绿洲不大，中央有个月牙形的水洼，水面泛着浑浊的光，周围长着几丛耐旱的骆驼刺。李萍走到水洼边，藤杖刚触到水面，水洼突然泛起涟漪，水底冒出串气泡，竟浮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泉眼在此”西个大字。
“找到暗泉入口了！”周衍兴奋地挥刀撬开石板，底下果然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泥土香。他探头往洞里看，隐约能看见暗泉的水流在石缝间涌动，“沙下的藤根离这里不到三尺，只要把它们引过来就行！”
三人合力挖开连接暗泉与藤脉的沙沟，李萍将藤杖伸进泉眼，杖头的泉脉花突然绽放，花瓣上的纹路与泉眼石缝的纹路重合，暗泉的水流立刻顺着沙沟往外涌，在沙层下形成条细小的水道。沙下的藤根像是嗅到了水的气息，疯狂地往水道蔓延，褐色的藤身很快被泉水浸润，泛起鲜活的绿。
当第一缕藤根探进泉眼时，风蚀谷突然刮起阵奇异的风，风沙里竟夹杂着细碎的驼铃声。李萍抬头望去，绿洲的骆驼刺旁，隐约出现了支商队的虚影——为首的胡商牵着骆驼，腰间挂着与罗盘上相同的“胡”字铜牌，正朝着他们拱手微笑。
“是他们……”周衍握紧了手里的沙枣种子，那些虚影正弯腰在沙里播种，动作与他们刚才一模一样。虚影的手穿过李萍的手，将一粒沙枣种子放进她掌心，种子的温度竟带着人的暖意。
李萍将种子埋进泉眼旁的湿土里，胡商的虚影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商队往谷外走，驼铃声渐渐消散在风沙里。她望着虚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明白：商队从未离开，他们的执念化作了风蚀谷的风沙，年复一年地守护着这片藤脉，等待着能完成他们心愿的人。
随着藤脉与暗泉相连，风蚀谷的风沙奇迹般地平息了。被唤醒的藤身顺着风蚀柱往上攀爬，很快就覆盖了半面石壁，藤叶间开出串串淡黄色的小花，与沙枣的嫩芽相映成趣。周衍坐在泉眼边，往水里丢了粒沙枣种子，种子在水面打了个旋，沉入水底，竟很快冒出了细根。
“等这些沙枣长大，风蚀谷就不会再刮这么大的风了。”他指着远处的沙丘，“你看，藤叶挡住了流沙，泉水浸润了沙地，这里迟早会变成绿洲。”
冷凝霜的银箭在阳光下闪了闪，箭尾的红绳缠着片新抽的藤叶：“下一处藤脉在‘回音壁’，地图上说那里的藤脉被巨石压住，得用藤杖的灵力撬动石块。”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泉眼旁的青石板上，“而且石板背面刻着行字，‘回音壁有藤魂，需以旧物相唤’。”
李萍翻转青石板，背面果然刻着行小字：“商队曾遗铜铃于壁下，铃响则藤应。”她想起冰洞里马车辕上的铃铛，连忙从行囊里翻出来——那铃铛不知何时被周衍收了起来，铜面上还沾着冰碴，却在接触到藤叶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铃声响起的瞬间，风蚀谷的藤脉突然齐齐颤动，藤叶相击的声浪竟盖过了风声，像是在回应千年前的约定。李萍握着铜铃，忽然听见藤叶在说：“沙枣结果时，记得来尝尝。”
离开风蚀谷时，他们在泉眼旁立了块石牌，上面刻着“商队引泉，吾辈续之”。沙枣的嫩芽己经长到半尺高，藤脉的绿影顺着风蚀谷蔓延，像条绿色的绸带，系住了黄沙与清泉。
李萍回头望了眼那片新生的绿，掌心的铜铃轻轻晃动。她知道，风蚀谷的故事还在继续——当沙枣挂满枝头，当藤叶铺满石壁，后来的人或许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会记得这里的风沙曾为谁平息，这里的泉水曾为谁流淌。
就像商队的铜铃，即便蒙尘结冰，只要有人轻轻晃动，就能唤醒沉睡的藤脉，因为有些约定，早己刻进了风里、沙里、藤脉的根里，岁岁年年，从未褪色。
“走吧，”李萍将铜铃系在藤杖上，铃声与藤叶的沙沙声交织成轻快的调子，“去回音壁找那只等待铃声的藤魂。”
周衍和冷凝霜跟上她的脚步，沙枣种子在行囊里轻轻跳动，像是在催促着下一段旅程。风蚀谷的风里，第一次有了藤花的清香和沙枣的甜意，还有铜铃在风中回荡的、未完待续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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