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突然出现，以及她身边那个笑容玩味、眼神如同毒蛇般黏腻的高文耀，让楚凤歌瞬间明白，这绝非偶遇，而是一场蓄谋己久的发难。德妃出身永嘉侯府，是高文耀的嫡亲姑姑，在宫中地位尊崇，育有成年皇子，风头正盛。她亲自出面，以“凤体违和”为由拦路，若楚凤歌拒绝，便是不敬宫妃；若应下，则无异于羊入虎口，谁知道永福宫里等着她的是什么陷阱？
电光火石间，楚凤歌心中己有了决断。她微微屈膝，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声音透过朝服的领口传出，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为难：“臣妇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能得娘娘信任，是臣妇的荣幸。只是……臣妇刚奉旨觐见完毕，身上还带着陛下的口谕与差事，需即刻出宫回府筹备。且臣妇年轻学浅，于妇人科一道更是钻研不深，恐学识粗陋，贻误娘娘病情。不若由臣妇回府后，仔细查阅古籍，或请教太医署精于妇人科的太医，再为娘娘斟酌方剂，呈递入宫，方为稳妥。”
她这番话，抬出皇帝旨意作为挡箭牌，点明自己并非专精妇人科，既表达了推拒之意，又将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抓不到错处。
德妃美目一眯，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压迫：“哦？陛下刚赏了你协理太医署编纂医书、设立惠民药局的差事，你便连本宫这点小疾都无暇顾及了？还是说……世子妃觉得，本宫不配让你诊治？”
高文耀在一旁摇着折扇，阴柔一笑，添油加醋：“姑母息怒，想必世子妃是觉得，您这‘小疾’不及那些贱民的性命重要吧？毕竟，世子妃仁心仁术，心中装的可是天下苍生呢。” 这话极其阴险，意在挑拨离间，将楚凤歌置于不敬宫妃、轻视皇族的境地。
楚凤歌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娘娘言重了，高公子更是误会臣妇了。陛下委以重任，臣妇岂敢怠慢？正因重视娘娘凤体，才不敢有丝毫轻忽。若因臣妇学艺不精，未能洞察娘娘病源，用了不对症的方子，反而加重娘娘不适，那臣妇才是万死难赎其罪。不若请娘娘移步太医署，请几位院判大人共同会诊，方是万全之策。”
她再次强调自己“学艺不精”，将皮球踢回给太医署，同时点出“共同会诊”，暗示德妃若真有疾，大可正大光明找太医，何必为难她一个刚出宫的世子妃？
德妃脸色微沉，她自然不是真的有什么太医都治不好的“顽疾”，不过是寻个由头拿捏楚凤歌，替娘家侄儿出气，顺便探探这风头正劲的世子妃的底细。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竟如此滑不溜手，言语间滴水不漏。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德妃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在此拦着瑞王世子妃的去路？”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色宫装、气质雍容华贵、年约三旬的，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她容貌不如德妃艳丽，但眉目温婉，气度端凝，正是中宫皇后，太子生母。
楚凤歌立刻依礼参拜：“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德妃和高文耀也只得收敛神色，向皇后行礼。
皇后微微一笑，虚扶了楚凤歌一把：“快起来。本宫刚从太后处回来，路过此地。听闻世子妃方才在乾元殿对答如流，深得圣心，所请之事更是利国利民，本宫听了也甚是欣慰。” 她这话，看似家常，实则明确表达了对楚凤歌的认可与支持。
德妃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勉强笑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近日身子有些不适，听闻世子妃医术高明，便想请她瞧瞧。谁知世子妃贵人事忙，竟是不肯呢。”
皇后目光温和地看向楚凤歌：“哦？竟有此事？”
楚凤歌垂眸，将方才对德妃的说辞又清晰陈述了一遍，末了道：“臣妇实在是因为学识有限，不敢贸然为娘娘诊治，恐有负娘娘信任。”
皇后点了点头，看向德妃，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德妃妹妹，世子妃所言在理。她虽有功，毕竟年轻，于妇人科想必不如太医署的院判们经验老到。你既身子不适，还是传太医正紧。若真觉得太医们方子无效，本宫可做主，请几位院判共同为你斟酌，定要查出症结所在才好。” 她三言两语，便将德妃的刁难化解于无形，既维护了楚凤歌，全了德妃的颜面，又彰显了中宫处置公允的气度。
德妃咬了咬牙，知道今日有皇后出面，是奈何不了楚凤歌了，只得强笑道：“皇后娘娘思虑周详，是臣妾心急了。既然如此，臣妾便听娘娘的，传太医便是。”
高文耀在一旁，看着楚凤歌在皇后庇护下安然脱身，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也不敢在皇后面前造次。
皇后又对楚凤歌温言道：“陛下既将编纂医书、设立药局的重任交予你，你便用心去做。宫中若有疑难，亦可来禀明本宫。”
“是，臣妇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与娘娘厚望。”楚凤歌恭敬应下。
一场风波，在皇后的干预下暂时平息。楚凤歌再次向皇后和德妃行礼告退，在青黛的搀扶下，稳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首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楚凤歌才真正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宫廷之内，步步惊心，今日若非皇后恰好经过，她即便能脱身，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娘娘，您没事吧？”青黛担忧地问。
“无妨。”楚凤歌摇了摇头，摘下沉重的翟冠，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她闭上眼，回想着德妃那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眼神，以及高文耀那毫不掩饰的恶意。永嘉侯府和德妃，显然己经将她视为了眼中钉。未来的路，恐怕会更加难走。
然而，经过此次宫闱交锋，她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明确了皇后似乎是站在相对公允的立场，甚至对她有维护之意。皇帝那里，也暂时得到了认可和一定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她成功地为推广医术、救助贫苦争取到了名正言顺的平台和资源。
回到瑞王府，楚凤歌先去向瑞王妃报了平安，简略说了觐见和宫中遭遇（略去了德妃刁难的细节，只说是偶遇问了病情）。瑞王妃听闻皇帝皇后都对她赞誉有加，还委以重任，自是欢喜不己，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
随后，楚凤歌便去了凌云轩。
萧衍正在书房看书，听闻她回来，搁下了书卷。他看着她虽带着妆后疲惫，但眼神清亮，气息平稳，便知宫中一切顺利。
“宫中……可还顺利？”他问道，语气平淡。
楚凤歌将在乾元殿的对答和结果，以及皇后解围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同样隐去了德妃刻意刁难的具体细节，只说是偶遇问诊。
萧衍听完，眸色深沉，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德妃……永嘉侯府……看来他们是盯上你了。” 他显然从楚凤歌简略的叙述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树欲静而风不止。”楚凤歌淡淡道，“臣妇会小心应对。”
萧衍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忽然道：“皇帝允你递牌子求见，皇后亦允你禀明疑难，这便够了。在明面上，他们不敢做得太过。至于暗地里的手段……”他顿了顿，声音微冷，“王府，尚能护你周全。你只需做好你该做之事。”
这是他再次明确的表态和支持。
“多谢世子。”楚凤歌心中微暖。她知道，与永嘉侯府和德妃的对抗，己不仅仅是她个人的事情，更是牵扯到了王府与后宫、乃至前朝的势力博弈。有萧衍和王府作为后盾，她才能更安心地施展拳脚。
“惠民药局与编纂医书，事务繁杂，你可有章程？”萧衍转移了话题。
楚凤歌立刻将心中的初步构想说了出来，包括药局的选址（倾向于南城或外城贫民聚集区）、管理模式、药材来源，以及医册编纂的大致框架和内容侧重。
萧衍静静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切中要害，显示了他对实务的精通。听完后，他点了点头：“想法不错。选址和初期人手，可让常随协助你。需要动用王府名帖或人手时，首接吩咐他便是。”
“是。”
离开凌云轩时，夕阳西下。楚凤歌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心中充满了斗志。
宫廷的刁难，势力的倾轧，都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她要将惠民药局办好，将有用的医术传播开去，更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找到治愈萧衍的方法。
前路漫漫，但她信念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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