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蒋牧尘细致地将鱼肚子上最嫩、没有小刺的肉夹到凌月碗里，又为她舀了一碗撇去了浮油的鸡汤，轻轻吹了吹才放到她手边。
“多吃点。” 他低声说，语气温柔，真是一位心疼妻子的好丈夫。
凌月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味蕾能尝出母亲熟悉的手艺，鸡汤炖得火候十足，可这一切美味到了她嘴里，都化作了哽在喉咙里的硬块，难以下咽。
她的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母亲，正快速地、用布满细纹的手背，抹过泛红的眼圈。
母亲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但那微微抽动的肩膀和泛红的鼻尖，却泄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悲伤。
凌月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疼。
她知道，母亲什么都明白。明白女儿的沉默并非幸福，明白女婿的温柔背后是令人窒息的掌控。可是，母亲什么也做不了。
精神的创伤初愈，生活的重担或许还仰仗着蒋牧尘的接济，父亲角色的缺失更让这个家失去了主心骨。
除了默默流泪，默默准备这一桌女儿爱吃的菜，母亲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爱，比任何指责和哭闹都更让凌月感到绝望。
“妈。” 她轻声唤道，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我以后常来看你。”
她的声音很轻，瞬间冲破了妈妈强装的镇定。 只见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慌忙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哽咽着应了一声：“哎，好，好……”
她拼命往嘴里塞着饭菜，混合着咸涩的泪水，囫囵咽下，仿佛这样才能堵住那即将溢出的呜咽。
凌月这个时候恨蒋牧尘，恨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她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住。蒋牧尘的手指修长有力，想要与她十指相扣。
凌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动作又快又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
这还不够！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屈辱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抬起脚，对着蒋牧尘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狠狠地踩了下去！
一脚不解气，她又连着踩了好几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恨意和绝望都通过这粗暴的方式宣泄出去。
蒋牧尘安静的看着她，又把一块糖醋排骨夹到了她的碗里。
看她不解气，还在轻轻喘气，他又把自己的脚往她那边伸了伸，让她继续踩。
“不生气。” 他低声道： “小心别伤着自己。”
吃完饭之后，妈妈又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上下瞧着，告诉她： “我觉得你怀的是个女孩。”
凌月有些疑惑， 她又笑起来，眼角布着几道细纹，自从凌月遇见蒋牧尘之后，她就老了特别多，连声音都有些沧桑：
“妈怀你的时候啊，皮肤也变得特别好，又白又细，一点斑都没长。人都说，闺女疼娘，知道打扮妈妈呢。”
听见妈妈的话，凌月的眼眶也有些发酸。
“女儿好，女儿好啊，贴心又懂事。” 她轻轻拍了拍凌月的手背，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你的身边要是有个女儿，以后就会有人替妈妈来爱你了。”
这样一来，她就会放心了。
凌月沉默了一瞬，这个孩子，现在是男孩，还是女孩，根本还不知道呢。
可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母亲，竟然会比她先爱这个孩子。
因为是自己女儿生的，所以，无论是男是女，她都爱。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源于血脉亲情的爱。
凌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胀痛。
妈妈给她的孩子寄予了最朴素的祝福——希望这个孩子，能跟她一样，去爱她身陷囹圄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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