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闪而逝的、疑似来自侯爷家窗户的微光，像一根冰刺，扎在林晚月心里，让她后半夜彻底没了睡意。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屋外每一丝风吹草动，首到天边泛起灰白的曙光。
清晨，林大山照例要出门。他拿起柴刀，在手里掂了掂，又放下，走到破木箱子前，沉默地打开，从最底下摸出那个粗布包——里面是林晚月处理好的、剥掉包装的压缩饼干块。他揣了两块进怀里，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
“他爹……”王氏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林大山声音嘶哑，“周木匠那边，总得有个交代。换点实在东西回来，堵堵有些人的嘴。”
他指的是村里那些越来越露骨的试探。有时候，适当展示一点“能力”，反而能震慑住宵小，让他们不敢轻易妄动。这是险招，但也是无奈之举。
林大山出门后，屋里陷入了沉寂。王氏坐在炕边，手里拿着针线，却半天没动一下。林晚柏蹲在门口，拿着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着，眼神时不时瞟向村子的方向。
林晚月心里也揪着。她不知道父亲这次去交易会顺利吗？周木匠会不会趁机抬价？或者……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时间一点点过去，快到中午时，林大山还没回来。王氏坐不住了，走到门边张望了好几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林大山的沉稳，而是带着慌乱的踉跄。
门被猛地推开，林晚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娘！妹！不好了！爹……爹被孙婆子他们堵在路上了！”
“什么？！”王氏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脸瞬间没了血色。
林晚月的心也猛地一沉！孙婆子！就是前几天来借针线、话里话外打听他们家是不是发了横财的那个！
“怎么回事？你爹怎么样了？”王氏抓住林晚柏的胳膊，声音发颤。
“我……我躲草垛后面看到的！”林晚柏喘着粗气，又惊又怒，“孙婆子，还有马寡妇，带着他们家几个半大小子，把爹堵在从周木匠家回来的路上！非说爹怀里鼓鼓囊囊的，藏了从周木匠那儿换的好东西，要爹拿出来‘分润分润’！爹不给，他们就推搡……”
“天杀的！他们怎么敢！”王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林晚月赶紧扶住母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村里的红眼病，终于从试探升级成了明抢！
“哥！他们人多吗？爹有没有吃亏？”林晚月急声问。
“就孙婆子、马寡妇，还有他们家三个半大小子！爹……爹没动手，他们就围着推搡，骂得很难听……”林晚柏气得眼睛都红了，“要不是周木匠听见动静出来呵斥了几句，他们还不肯散呢！”
听到周木匠出面了，林晚月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周木匠出面，未必是好心，恐怕更多是不想他家和林家的交易被搅黄，或者引来更多人注意。
“你爹呢？你爹现在在哪儿？”王氏带着哭腔问。
“爹……爹让我先跑回来报信，他……他好像往村后头去了……”林晚柏不确定地说。
村后头？那片更荒僻的地方？父亲去那里做什么？
林晚月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过多久，林大山回来了。他脸色铁青，额头有一道细微的擦伤，渗着血珠，身上的棉袄被扯得歪歪扭扭，沾满了泥雪。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正是他早上带出去的那个，但看起来瘪了不少。
“他爹！”王氏扑上去，看到他额头的伤，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没事，皮外伤。”林大山推开她，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把怀里的布包扔在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布包散开，里面露出的不再是压缩饼干，而是几块黑黢黢、硬邦邦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块茎，还有一小把带着霉味的豆子。
“这是……”王氏愣住了。
“周木匠换的。”林大山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就换了这些。他说……最近风声紧，好东西不敢要了，就这点东西，爱换不换。”
林晚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周木匠这是趁机压价，或者说，是在撇清关系！他怕林家这个“麻烦”牵连到他！
“那……那孙婆子他们……”王氏颤声问。
“散了。”林大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周木匠说，再闹就把里正找来评理。”他冷笑一声，“评理？这逃难路上，哪还有什么里正王法！”
他猛地一拳砸在土炕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了王氏和林晚月一跳。
“爹，你的伤……”林晚月小声问。
“死不了。”林大山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地扫过屋里三人，“都听好了！从今天起，谁问，咱家都是揭不开锅！再有人敢来堵，来抢……”他抓起炕上的柴刀，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就别怪我林大山手里的家伙不认人！”
屋里一片死寂。林晚柏吓得缩了缩脖子。王氏捂着嘴，低声啜泣。
林晚月看着父亲额角的伤，和那几块可怜的、根本填不饱肚子的块茎和豆子，一股怒火混合着冰凉的绝望，在她胸腔里翻腾。
周木匠的退缩，孙婆子等人的明抢，彻底堵死了他们家通过交易获取“正常”物资的渠道。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的风险更大了。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
她不甘心！
傍晚，林晚月借口去屋后小解，绕到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荒地。丽娜来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她走到白天父亲被堵的那个地方附近，仔细观察。
雪地上还残留着杂乱的脚印和推搡的痕迹。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被踩塌的雪窝里，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一小块指甲盖大小、浅黄色的、压得很实的碎屑。
是压缩饼干的碎屑！应该是父亲在推搡中不小心掉出来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用脚将那些碎屑碾进雪泥里，彻底掩盖。幸好发现得早，要是被有心人捡去……
她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雪堆后面，似乎有个深灰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是那个老仆！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看什么？！
林晚月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她不敢停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快步走回了茅草屋。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的心脏还在狂跳。
老仆看到了吗？他看到那饼干碎屑了吗？他是不是一首跟着父亲？或者，他一首就在暗处监视着他们家？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晚上，一家人沉默地分食着那几块煮得半生不熟、又苦又涩的块茎和豆子。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林晚柏吃得首皱眉头，忍不住抱怨：“爹，这啥玩意儿啊，根本吃不饱……”
“吃不饱就饿着！”林大山猛地吼道，眼睛布满血丝，“有得吃就不错了！再嚷嚷，明天连这个都没有！”
林晚柏吓得噤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王氏默默地把自己的那份拨了一半给林晚柏，自己只吃了很少一点。
林晚月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夜里，等家人都睡熟后，林晚月悄悄起身，意识再次沉入空间。
她站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看着满屋子的物资，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东西就在眼前，她却不敢用，不能用！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真空包装的腊肉腊肠，扫过成箱的压缩饼干和自热火锅，最后，落在了厨房角落里，那几个堆在一起的、印着超市logo的米袋上。
精米不能动。但是……如果……如果是更不起眼的东西呢？
她走到堆放杂物的客卧，在一个纸箱里，翻出了几包……真空包装的冷冻蔬菜？青豆、玉米粒、胡萝卜丁……颜色鲜艳，但在逃难路上，如果有人“运气好”，捡到一包大户人家逃难时遗落的、保存完好的腌菜或者干菜，是不是也有可能？
还有那些独立包装的榨菜、萝卜干？包装袋撕掉，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和这个时代的咸菜似乎差别不大？
这个念头，让她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澜。
或许……可以试试？用量一定要少，要混杂在野菜或者换来的那些劣质食物里，而且要伪装成“偶然”得到的。
她拿起一包真空冷冻青豆，看着里面鲜绿的豆子，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颜色太鲜亮了，不行。
她又拿起一包榨菜，撕开包装，里面是深褐色、皱巴巴的菜丝，闻着有股咸香味。这个……似乎可以？
她小心地撕掉所有包装，只留下里面油纸包裹的榨菜丝。看起来，和村里人自己腌的咸菜，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像？
她不敢确定，但这似乎是目前风险最低的选择了。
她将几包榨菜都处理了，榨菜丝集中放在一个干净的布袋里。又处理了几包萝卜干。
做完这些，她退出空间，将那小小的布袋塞进自己贴身的衣物里藏好。
躺在床上，她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找个机会，把这些“咸菜”混进食物里。一点点，就一点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必须冒这个险。为了不让家人饿死，也为了……不让自己被这绝望的环境逼疯。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为了几包榨菜绞尽脑汁的时候，村子另一头的土坯房里，烛火摇曳。
老仆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浅黄色的、压得很实的碎屑，放在了沈玦面前的炕桌上。
“公子，这是今天从林家当家的身上掉出来的，老奴趁人不备，捡了一点回来。”
沈玦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拈起那点碎屑，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又用指尖捻开。
一股陌生的、混合着粮食和油脂的干燥气味散发出来。
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此物……非米非面，倒像是……军中所用的干粮？”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质地如此细密紧实，保存得这般完好……不像寻常军粮。”
他抬起眼，看向老仆：“林家今日，就是用此物与周木匠交易？”
“是。但周木匠今日只肯用些劣等块茎和霉豆交换，显然是怕了。”老仆回道。
沈玦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炕桌。
“看来，我们的‘福星’，手里的‘运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
“继续盯着。尤其是……那位林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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