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第十天，沈衡止终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尽管腰部仍需护具固定，无法长时间久坐或承受过重的负担，但能够离开那间弥漫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重新回到充满阳光和新鲜空气的世界，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这一天，顾言之亲自前来迎接她出院。他换下了连日来奔波时所穿的略显皱褶的西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剪裁精致、熨帖合身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他的下巴被仔细地刮过，胡茬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眼底的疲惫难以完全掩盖，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了许多。
顾言之手捧着一束淡雅的香槟玫瑰，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宛如一幅优雅的画面。他的目光落在正在被护士协助慢慢穿上外套的沈衡止身上，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恰好洒在她那依旧有些苍白的面庞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
沈衡止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毕竟大病初愈的她身体还很虚弱。然而，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而平静，仿佛经历了这场病痛的洗礼后，内心变得更加坚强。当她的目光与顾言之交汇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一刻，顾言之觉得连日的阴霾和压力，都被这抹浅淡的笑容驱散了大半。他走上前，将花递给她，声音轻柔得不像话：“欢迎回家。”
沈衡止接过花，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抬头看着他精心打理过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她轻声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关切，“你看起来……还好吗？”
顾言之笑了笑，伸手自然地接过护士手中的轮椅，示意他来推。“我很好。”他避重就轻，蹲下身，仔细帮她调整好轮椅的脚踏，“倒是你，医生说回去还要静养至少两周，不能大意。”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细心且温柔，仿佛手中所触碰的并非普通之物，而是一件极其易碎的珍宝一般。沈衡止静静地凝视着他那专注的侧脸，心中原本因受伤和分离而产生的些许不安情绪，渐渐地被他那轻柔的动作所抚平。
回家的路途异常平稳，顾言之显然是特意避开了那些容易拥堵的路段。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如潺潺流水般轻柔地环绕在两人周围。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默契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沈衡止微微后仰，将身体倚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投向车窗外。只见那飞速倒退的街景如电影画面般在眼前不断闪现，住院的这段日子，她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如今重新回到这座熟悉却又略带陌生的城市，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顾言之身上，发现他在开车时，偶尔会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快速地瞄她一眼。那一瞬间的对视，让她清晰地捕捉到他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确认般的安心。
“律所那边……怎么样了？”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她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顾言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语气尽量轻松：“都在掌控中。税务和工商的检查己经结束了，没查出任何问题。张哲取保候审了，状态还不错，等着案件反转。有几个客户确实被吓跑了，但也有一些真正看重我们专业能力的客户主动找上门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塞翁失马。”
沈衡止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她知道，他省略了其中多少惊心动魄的博弈和压力。她能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份不容动摇的掌控力。
“林瀚那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顾言之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但声音依旧平稳：“他蹦跶不了几天了。举报材料己经起了作用，内部调查开始启动，只是需要时间。他最近动作很多，西处活动，试图灭火，但都是徒劳。”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安抚，“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给他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强大自信。沈衡止相信他。经历了这么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看似不羁的男人，骨子里有着怎样的坚韧和智慧。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顾言之停好车，绕到副驾驶，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车，坐上轮椅。推着她走向电梯时，他的动作很稳，尽量避开任何颠簸。
回到久违的公寓，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温暖而明亮。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比沈衡止住院前更加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她喜欢的柑橘香薰的味道。
“我请了钟点工定期打扫。”顾言之解释道，推着她到沙发旁，又拿来靠垫和薄毯，细致地帮她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送餐，或者……我试着做点清淡的？”
他最后一句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眼神里甚至有一丝罕见的笨拙和紧张。沈衡止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那个在法庭上叱咤风云、在商战中运筹帷幄的顾律师，此刻却像个努力想表现好的大男孩。
“都可以，你定吧。”她轻声说，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顾言之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打电话订餐。沈衡止靠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熟悉的空间。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居所，而是承载了他们共同记忆、历经风雨后依然温暖的港湾。
餐后，顾言之收拾好碗筷，泡了两杯热茶端过来。他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处理工作，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无关工作，只是一些琐碎的日常，比如窗台上那盆绿萝长得很好，比如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似乎不错。气氛平和而温馨，仿佛之前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只是遥远的梦境。
沈衡止偶尔会因为腰部的隐痛微微蹙眉，顾言之会立刻察觉到，紧张地询问要不要叫医生或者调整姿势。他的紧张和在意，毫不掩饰。
“我真的没事了。”沈衡止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地看着他，“你别太紧张。”
顾言之看着她，眼神深邃，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我没办法不紧张。衡止，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倒在地上的样子……”他的声音有些哽住，没有再说下去，但眼底翻涌的后怕和痛苦，却清晰可见。
沈衡止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都过去了。”她轻声说，“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顾言之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攥住，仿佛要从她那里汲取力量和真实感。“嗯。”他重重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而是用惨痛代价换来的决心。沈衡止相信他。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绚烂的晚霞。顾言之没有开灯，任由暮色一点点笼罩客厅。两人就静静地坐在渐暗的光线里，手牵着手，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
“衡止，”顾言之忽然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
他没有说完，但沈衡止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却没有回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透过窗户，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归途虽险，但他们终究携手归来。而前方的路，无论还有多少风雨，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彼此，便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真正的决战尚未到来，但家的温暖，己是最好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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