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的啼哭，如同最动听的乐章，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焦虑。医院VIP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被淡淡的奶香和花香取代。沈衡止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辉。她侧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旁边摇篮里那个小小的、正安睡的襁褓上，眼神里充满了初为人母的、难以言喻的爱怜与专注。
顾言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和孩子。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疲惫刻在他的眼底，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喜悦和满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红扑扑的小脸蛋，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医生说，虽然是早产，但各项指标都很好，很健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无限柔情。
沈衡止微微颔首，目光没有离开孩子，轻声问：“庭审……后来怎么样了？”
顾言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尖冰凉，他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很顺利。你留下的资料太关键了，我按你的思路，把李院士问得哑口无言。审判长当庭驳回了‘康安’要求驳回起诉的动议，案件进入实体审理阶段。下一次开庭在一周后，时间足够你休养。”
他省略了庭审中的激烈交锋和自己临危受命的压力，只将结果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不想让她在此时再为公事劳神。
沈衡止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辛苦你了。”她低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她知道，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是他扛起了所有。
“说什么傻话。”顾言之紧了紧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是一体的。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宝宝需要妈妈，我……也需要你。”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重地敲在沈衡止的心上。
产后的一周，是强制性的静养期。顾言之将律所的大部分事务暂时交给了值得信赖的合伙人，除了必要的远程会议和处理紧急文件，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他学着给孩子换尿布、冲奶粉，动作从最初的笨拙生疏到渐渐熟练。夜里孩子哭闹，他总是第一时间惊醒，轻手轻脚地抱起来哄，生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沈衡止。
沈衡止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但产后的虚弱和哺乳的辛苦，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疲惫的昏沉状态。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案子，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宝宝身上，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对她全然的依赖和信任。这种纯粹的情感联结，像温暖的泉水，滋养着她因连日奔波和庭审压力而干涸的心田。
然而，职业的本能和对正义的执着，早己融入她的骨血。在顾言之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会悄悄拿起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调暗亮度，快速浏览小林每天定时发来的案件进展简报和“康安”方面的最新动向。
她看到“康安”在舆论上加大了反扑力度，雇佣水军攻击“衡言”律所“炒作案件”、“博取同情”，甚至影射顾言之在妻子生产期间接手案件是“冷血无情”。她也看到，顾言之顶住压力，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声明，重申案件是基于事实和法律，并公布了部分经脱敏处理的学术证据，引导理性讨论。
她还看到，顾言之并没有仅仅被动防守，他指示团队加大了对“康安”公司内部治理结构和过往产品质量投诉记录的暗中调查力度。一条模糊的线索显示，“康安”某中层质量管理人员近期因“个人原因”离职，时间点颇为微妙。
沈衡止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没有立刻打扰顾言之。她知道，他需要集中精力应对明处的庭审攻防。而她，或许可以趁此休养的机会，从另一个角度，为他提供一些支持。
一天下午，宝宝吃完奶安静地睡去。顾言之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到医生办公室沟通后续康复方案。病房里只剩下沈衡止和熟睡的婴儿。阳光透过纱帘，洒下一室宁静。
沈衡止拿起平板，点开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界面跳转，连接到了一个匿名的海外服务器。这是她早年因处理跨境知识产权案件时，出于谨慎建立的一个安全信道，极少使用。
她沉吟片刻，用极其简练的专业术语，编写了一条加密信息，发送给了一个代号为“夜莺”的联系人。信息内容大致是请求协助调查“康安”集团那位近期离职的质量管理人员的背景、离职真实原因以及其可能掌握的内部信息，并暗示此事可能与一起严重的产品质量诉讼相关。
“夜莺”是她多年前在一次国际法律援助中结识的神秘信息掮客，信誉良好，但收费高昂，且只接“感兴趣”的案子。沈衡止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会回应，这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投石问路。
信息发出后，如石沉大海。沈衡止并不意外，她关闭程序，清除了所有痕迹，将平板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摇篮里安睡的儿子，心中一片平静。她做了她能做的，剩下的，交给时间和……顾言之。
几天后，沈衡止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获准出院回家休养。顾言之将公寓重新布置了一番，增加了许多方便产妇和婴儿的设施，聘请了专业的母婴护理师，确保沈衡止能得到最周全的照顾。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宝宝似乎格外乖巧，早早睡熟。顾言之处理完工作邮件，走进卧室，看到沈衡止靠在床头，就着温暖的床头灯，正在翻看一本厚厚的母婴护理书籍。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和微微散落的发丝，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强大的母性光辉。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帮她按摩着有些僵硬的肩膀。“别看了，医生说你要多休息眼睛。”
沈衡止顺从地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按摩。“案子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轻声问，这一次，语气不再是担忧，而是带着一种并肩作战的平静。
顾言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康安’那边又提交了一大堆所谓‘权威检测报告’，想把水搅浑。不过没关系，核心论点他们绕不开。下次开庭，我准备传唤我们找到的另一位材料学专家，重点攻击他们产品设计上的固有缺陷。”
他没有提及暗中调查的进展，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他不想让她操心。
沈衡止却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她睁开眼，看向他：“我出院前，让小林整理了一份关于医疗器械行业‘吹哨人’保护机制和国内外相关案例的分析报告，可能对你们下一步的策略有点参考价值。”
顾言之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动容。他早该想到，她即使躺在病床上，大脑也从未停止思考。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谢谢。不过现在，你的任务是当好‘奶牛’和好好休息。战场上的事，交给我。”
沈衡止微微笑了笑，没有坚持。她相信他的能力，就像他毫无保留地相信她一样。
夜深人静，顾言之搂着沈衡止，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和身旁婴儿偶尔发出的咿呀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安宁。他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康安案”的胜负远未可知，但此刻，怀抱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人，他心中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而沈衡止，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模糊地想道：那条发给“夜莺”的暗线，不知是否会有回音？或许，在顾言之与法庭正面对决的同时，她悄然布下的这步暗棋，能在某个关键时刻，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休养，是为了更好地前行。明枪暗箭，他们夫妻二人，分工明确，心意相通。家的温暖，是铠甲，也是利剑。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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