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一亏”那十块钱的打赏，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池塘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王善屯预想的要持久一些。它并未改变首播间整体戏谑调侃的基调，却似乎在王善屯心里悄悄撬开了一道缝隙，让他意识到，即便是这样一出荒诞的“喜剧”，也可能存在某种……“观众缘”。
他开始更加留意弹幕的内容，不再仅仅将其视为噪音或攻击。他发现，除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反向明灯”和玩梗之外，也开始出现一些更具互动性的问题。
“主播，你今天这套‘我看不懂’拳法打得很溜啊，明天还来吗？”
“屯哥（不知何时开始，有观众这么叫他），你觉得大盘这位置是底吗？反着理解的那种。”
“主播你以前真是分析师啊？看着是挺像那么回事（虽然现在垮掉了）。”
这些问题，依旧带着调侃，但少了几分纯粹的恶意，多了几分好奇和……某种基于他“人设”的交流欲望。
王善屯尝试着回应。
面对询问明天是否还首播的，他会用同样调侃的语气回答：“来，肯定来。只要市场不关门，只要我还没饿死，这反向明灯就得继续发光发热，照亮……呃，照亮大家做空的道路。”
当被问及对大盘的看法时，他不再试图给出严谨的多空分析，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底？抄底？兄弟，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抄底，只有接飞刀。你们看我像那能空手接白刃的高手吗？我一般都是那个被飞刀钉在墙上的。” 他配合着做了一个夸张的“中刀”后仰动作。
这个动作又引来一片“哈哈哈”和“表情包预定”的弹幕，但气氛明显比之前单纯的嘲讽要轻松许多。
他甚至开始主动“挑衅”弹幕。
在分析一支走势温吞、毫无亮点的股票时，他会说：“这支股，走得这么平稳，一看就不是我的菜。我的风格是什么？是刺激！是心跳！是要么上天，要么入地！这种温吞水，狗……嗯，连我都看不上。”他及时刹住了车，没把那个过于粗俗的梗再次抛出来，但意思己经到位。
弹幕立刻跟上：
“懂了，温吞水=没行情，主播反向认证！”
“收到，加入自选，观察什么时候启动（反向）！”
“主播你现在控场能力见长啊，都会自己造梗了！”
首播间的气氛，在这种一来一往的、带着自嘲和互损性质的互动中，竟然逐渐变得……有点热闹，甚至称得上“融洽”？一种建立在“我们都清楚这是在玩一个反向游戏”基础上的诡异默契，开始在主播和观众之间形成。
王善屯发现，当他不再把弹幕视为需要抵御的攻击，而是当作可以互动的对象时，首播本身带来的心理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些。虽然核心的屈辱感仍在，但被这种表面的“热闹”和偶尔来自“只求一亏”或者其他新ID的小额打赏所暂时掩盖。
他甚至在一次首播中，因为一个特别无厘头的弹幕问题——“主播，如果你和巴菲特同时推荐一只股票，我们该信谁？”——没忍住，真正地笑出了声。不是那种刻意挤出来的、带着苦涩的笑，而是被这种离谱问题逗乐的、短暂放松的笑。
他笑着回答：“这还用问？当然信我啊！信我，反向操作，别墅靠海。信他？那你可能还得再等几十年才能看出效果。”
这番“豪言壮语”自然又引来弹幕的狂欢。
“霸气（反向）！”
“懂了，以后就叫你‘反向巴菲特’！”
“屯门定律：与主流反着干，财富自然来！”
“反向巴菲特”、“屯门定律”……这些由观众自发创造出来的新梗，开始在首播间里流传。
王善屯看着这些弹幕，心情复杂。他知道，这些称呼和“定律”，都是建立在他一次次失败和自嘲的基础上的。他正在被观众们用他们的方式，重新定义和塑造。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互动，让首播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甚至开始隐隐期待，下一次首播时，弹幕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
下播之后，他照例查看数据。在线平均人数己经稳定在七十人左右，峰值能接近一百。打赏收入虽然依旧微薄，但比之前确实有了一点稳步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似乎……慢慢适应了这个角色。这个“破罐子破摔”后，用网络梗和自嘲与观众互动，提供“反向娱乐”的首播间主人角色。
他关掉电脑，房间里依旧昏暗。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被沉重的孤独感吞噬。
弹幕互动，像是一层粗糙的砂纸，磨掉了他一些过于尖锐的棱角和敏感。虽然过程伴随着疼痛和磨损，但结果，似乎让他在这条始料未及的路上，走得……稍微顺畅了那么一点点。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条路的前方，可能并非坦途，而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深渊。但此刻，他只能先顾着脚下这勉强能落足的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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