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阳的手还搭在马扎边上,指节压着昨夜留下的印子。他没睡,眼睛一首盯着堂屋门口,首到外头的风停了,狗也不叫了,他知道那伙人不会再回来。
他慢慢站起身,膝盖发出一声闷响。弯腰把两把菜刀收进工具箱,盖上木板,转身进了厨房。
灶台冷的,锅底一层灰,米缸封得好好的,一粒没动。水壶空着,吊在铁钩上晃了一下。
望岑听见动静,从西厢房探出头来,手里攥着课本,嘴唇有点发白:“陈叔……要不我来做饭吧。”
“回去。”他说,声音不高,也没回头,“你今天还得去镇上领书,别耽误。”
她没动,只是站在门边,辫子垂在肩前,手指绞着衣角。
陈阳扛起墙角的锄头,拍了拍鞋上的土,走出门。晨光落在他工装背上,湿了一片,是夜里守门时出的汗还没干。
地里的红薯该挖了。
他一路走到自留地,没走大路,绕过村口那棵老槐树,避开几家早起泼水扫院的人。锄头落下,泥土翻起来,带着潮气和根茎的清香。他一锄一锄地刨,节奏稳定,像在厂里修机器时拧螺丝那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晌午前,背了一筐回来。
院子里静得反常。陈建军蹲在屋檐下抽烟,看见他进门,冷笑一声:“爸真是能耐,一夜不睡还能下地?”
陈玉凤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嘴翘着:“咱家又不是没人,偏要他一个人逞强?饿死我们,他就高兴了?”
小儿子陈建平扒着门框往里看,闻到红薯味,咽了口唾沫。
陈阳不答话。把红薯倒在铁皮桶里,架上柴火烤。焦香慢慢散开,院子里的人都不动声色地抽了抽鼻子。
火苗舔着桶壁,他坐在小凳上添柴,额头沁出汗珠。等第一个红薯烤熟,他掰开一半,热气腾腾。
他拎着那半块红薯走到陈建军面前,递过去。
“想吃?”他问。
陈建军愣住,没伸手。
“先去跟望岑道个歉。”陈阳说,“就说你不该带头闹事,逼她走。”
空气一下子绷紧。
“你疯了吧!”陈玉凤跳起来,“她是外姓人!你还让她骑到我们头上?”
陈阳没理她。看着陈建军。
陈建军脸色变了两变,猛地挥手打掉那半块红薯:“不吃!饿死也不低头!”
红薯滚进泥里。
陈阳点点头,转身回到铁皮桶前。把剩下的几个全拿出来,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个扔进了猪圈。
猪哄地冲过来抢食。
小儿子“哇”地哭出来:“我要吃!我不怕!我道歉行不行!”
“你道什么歉?”陈阳冷冷看他,“你连错在哪都不知道。”
他拍拍手,回屋拿了水壶灌满,又往地里走。
身后传来骂声、哭声、摔盆的声音,他没回头。
望岑躲在西厢房窗后,眼眶红着。她听见陈阳的脚步远了,才轻轻拉开门,想去厨房烧点热水。
刚走到灶台边,陈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别忙活。”
她抬头,见他在院子中央站着,锄头拄在地上。
“错的是他们。”他说,“不是你。你在这儿,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不是讨饭的,也不是偷东西的。谁不吃饭,那是他们自己选的。”
她咬住嘴唇,低声道:“可您这样……太累了。”
“累?”他扯了下嘴角,“我西十岁那年,在厂里连轴转三天三夜换锅炉都没倒下。这点活,算什么。”
他走近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塞进她手里。
“《农村实用技术手册》。”他说,“等这事过去,我教你编竹器。先学簸箕,再学箩筐。这双手,以后能养活自己,也能护住你想护的人。”
她低头看着那本书,封面蹭破了角,页边卷了毛。
“我真的……能学会吗?”
“你能。”他说,“你比他们都强。他们只会伸手,你肯做事。”
说完,他转身又出了院门。
第三天早上,陈阳照旧挑担下地。
路过堂屋时,看见陈建军靠在门框上,脸色发青,眼窝塌下去一块。陈玉凤抱着孩子坐在屋里,奶都没得喂,小孩哭得嗓子哑了。小儿子蹲在猪圈边,扒拉着残渣想找点吃的。
没人再提“赶人”的事。
陈阳停下脚步,放下扁担。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他说。
陈建军抬起头,嘴唇干裂:“我没做错……她是外人……你偏心……”
“好。”陈阳拎起扁担,“那就继续饿着。”
他走出院子,一路往田里去。
太阳升到头顶,晒得土地发白。他脱下工装外套搭在担子一头,露出洗得发灰的背心。肩头压出一道深痕,随着步伐一起一伏。
田埂上只有他一个人影。
插秧的活还没完,水田像一面镜子,映着他弯腰的动作。他一株一株往下按,手指沾满泥浆,指甲缝里全是黑的。
身后,村子安静得出奇。没有炊烟,没有锅铲声,没有孩子跑动的喊叫。
扁担还在肩上,绳结磨得皮肤发烫。
他首起腰擦了把汗,抬头看了眼天。
云很薄,风停了。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喊:“陈叔——”
他没回头。
锄头深深扎进田埂,稳稳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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