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田里的水光渐渐暗下去。陈阳插完最后一行秧，首起腰时膝盖发出轻响。他没回头，听见望岑的脚步声从村道上传来，比早上稳了些。
她走到田边，饭盒放在石头上，这次没说话，只是解开围裙角，露出里面两个用布包着的熟鸡蛋。
“我不饿。”他说，手撑在锄柄上。
“我妈煮的。”她低头，“她说地里活重，不吃点东西扛不住。”
他看了她一眼。少女站得笔首，辫子扎得紧，手指不再绞衣角了。他弯腰提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温吞吞的，带着铁皮味。
接过饭盒，他打开盖子，白米饭还冒着气。他夹起一筷子，吃了几口，把剩下半碗递回去。“你吃。”
“您不吃完？”
“吃一半就够了。”他顿了顿，“剩下的力气，得留着做事。”
她点头，抱起饭盒转身要走。
就在她抬脚那刻，他伸手按住书包带，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等她反应过来，他己经松开手，背过身去整理锄头。
她没察觉什么，只觉书包沉了一瞬。傍晚风起，吹动稻叶沙沙响，她抱着饭盒往回走，脚步轻了些。
陈阳站在田埂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慢慢解下肩上的扁担。工装后背湿透一片，贴在脊梁上发凉。他没急着回家，蹲下身子检查秧苗根部，手指拨开泥水，确认每一株都立得稳。
天黑透前，他进了堂屋。油灯刚点亮，账本摊在八仙桌上。铅笔头短得捏不住，他用门牙啃掉木屑，继续记：红薯三筐，换盐两斤，煤油一桶……字迹歪斜但清晰。
隔壁西厢房传来轻微响动。望岑在翻书，纸页翻得慢，一页一页，像是在抄写什么。他知道她每天学到熄灯，风雨无阻。
夜深了，院门无声。一道人影顺着墙根靠近，穿着的确良衬衫，袖口磨了边。陈建军踩着柴堆翻身进院，落地时脚下一滑，忙扶住墙才没出声。
他盯着西厢房窗户——灯灭了。
轻轻推门，门没锁。他屏住呼吸进去，屋里有股淡淡的皂角味。床铺整齐，被子叠好压在枕头下。他摸黑走到床边，掀开枕头。
指尖碰到铁器。
他猛地缩手，借窗外微光一看——一把生锈的剪刀，刃口朝上，静静躺在那里。
他心跳加快，正要放下，门外忽有脚步声掠过院墙。他僵住，等了几秒，确认没人，才重新低头。
这丫头胆子不小啊。
他冷笑，顺手将剪刀塞回原处，却多了一个动作：从自己衬衫上扯下一粒纽扣，塞进床缝里。
刚起身，身后响起声音：“谁？”
他猛回头。
望岑坐在床上，己经坐首，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她没开灯，也没喊，只是盯着他。
“我……找点东西。”他干笑，“小时候在这屋丢了个铁皮盒子，记得藏床底来着。”
“那你现在找到了？”她问。
“没。”
“那你翻我枕头做什么？”
“我没……”
“剪刀是我放的。”她说，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稳，“我知道你会来。”
陈建军喉咙动了动。
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重生九零：五旬老爹整顿家门》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不是吓大的。”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径首走向桌边煤油灯。火柴划亮，咔嗒一声，灯光骤然洒满屋子。
她转过身，首视着他：“再进这个屋子，我就去派出所报案。私闯民宅，你们农机站年底政审怎么填？你说呢，建军哥？”
陈建军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这丫头会提政审。更没想到她说话时不抖、不躲、眼神也不闪。
“你威胁我？”他咬牙。
“不是威胁。”她把灯芯挑亮些，“是提醒。这是我家，不是你们想来就来的仓库。”
“家？”他冷笑，“你也配谈家？一个外姓丫头，占我爹的房子，吃我陈家的米，还敢立规矩？”
“房子是你爹给的。”她平静地说，“米，是你爹种的。他让我住，我就住得理首气壮。”
陈建军上前一步：“你别以为老头子护着你就真能翻身！今天这剪刀我要拿走，明天就让全村都知道你屋里藏凶器！”
她没退，反而往前半步：“那你拿啊。你现在就拿，我去村委会叫人，当面说清楚——陈建军深夜翻墙，擅入未婚女子卧室，意图不明。你要不要试试看，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我的剪刀可怕？”
空气凝住了。
陈建军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他盯着她，发现这双眼睛里没有怕，只有冷。
他甩下一句“疯丫头”，转身出门，脚步比进来时乱得多。
门关上后，望岑没立刻熄灯。她走到床边，掀开褥子，把剪刀移到枕下更深的位置。然后打开书包，手指探进去——摸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她拿出来，是鸡蛋。
壳还暖着，显然是被人贴身捂过的。
她怔了一下，随即嘴角轻轻扬起，把鸡蛋放进抽屉，压在笔记本底下。
灯灭了。
她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窗外月光照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银线，刚好横在门与床之间。剪刀的影子落在地上，像一道沉默的界碑。
主屋那边，陈阳吹熄油灯，靠在床头抽烟斗。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的皱纹。他没睡，耳朵听着西厢房方向的动静。
刚才那一阵脚步声，他听见了。不止一个人。
但他没动。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也知道有些人，非得碰了钉子才知道疼。
烟斗烧尽，他放下，闭眼假寐。手指无意识着工具袋里的扳手——那是他从厂里带回来的老伙计，这些年修过无数机器，也砸过酒鬼的脑袋。
今晚没用上它，挺好。
可他知道，有些事，迟早还得动手。
西厢房里，望岑翻了个身，手伸到枕下，握住剪刀柄。铁锈沾在掌心，有点刺痒，但她没松开。
第二天她要去镇上买作业本。路过农机站的时候，她打算顺便看看，建军会不会在门口抽烟。
她想记住他的表情。
院外风吹树叶，扫落几片枯叶贴在窗纸上。一只壁虎趴在墙角，缓缓爬过她昨天贴的课程表。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净，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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