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风还在吹。陈阳站在院中,湿透的工装搭在肩上,泥水顺着裤脚往下滴。他看了眼西厢房的门槛,刚才压住门缝的那件衣服己经浸得发黑,贴在地面上像一块烂布。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墙根。土还是潮的,但没再渗水。这点让他稍微松了口气。望岑换了干衣服,正蹲在屋角收拾被雨水泡过的草席,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拧干布条。
陈阳进了西厢房。灶台上摆着一只陶罐,是早上刚熬的补药,专给望岑补气血用的。他掀开盖子,一股苦味扑鼻而来,不对劲。他皱眉,用手指蘸了一点药汁,捻了捻,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沙子。
他放下盖子,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昨天抓药的牛皮纸包,一张张对照药材单。当归、黄芪、红枣、党参……没有沙石这类东西。他又走到门口,低头看门槛内侧,地上有几道浅浅的泥印,鞋底纹路粗,不是望岑母女常穿的那种布鞋。
昨晚暴雨里,建军倒扣塑料桶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陈阳站在灶台前,手慢慢收紧。药罐还热着,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拎起罐子,往门外走,准备倒掉重熬。刚迈出一步,脚下打滑,瓷罐脱手,砸在石板上,碎成几片。滚烫的药汁西溅,泼在墙上、地上,腾起一阵带着焦苦味的白气。
他没动,盯着地上散落的碎片。一片大的残片斜躺在泥水里,映出他模糊的脸。
这时,堂屋那边传来摔门声。建军走出来,手里拿着空桶,站在院子中央没动。他看了眼地上的碎罐,冷笑一声:“哟,老东西连个罐子都拿不稳了?”
陈阳没理他。
建军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提高:“我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整天给那个外姓丫头熬什么药?她算什么东西?你也真舍得花这钱!”
陈阳缓缓蹲下,开始捡地上的碎瓷。手指划过一片锋利的边角,皮肤破了,血顺着指节流下来,他没停。
“她贫血,得补。”他说。
“补?她值当你这么补?”建军声音猛地拔高,“我媳妇生孩子你都没熬过药!现在倒天天给她炖鸡炖骨头?你是真不要脸了还是脑子坏了?”
陈阳抬起头,看着他。
“你妈临死前说,兄弟姐妹要互相照应。”他声音很轻,“她说这话的时候,你在哪儿?在牌桌上输光工资,还是在酒馆里跟人吹牛?”
建军脸色变了:“你提她干什么?她早死了!你还活在过去?现在这个家,谁给你端茶倒水?谁管你吃不吃药?就那个捡来的丫头?呵,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
陈阳慢慢站起身,手里的碎瓷片没扔,攥得更紧。
“你娘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们三个没人管束。”他说,“她说希望你们能亲厚些,别为点小事争来争去。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事?”
“少跟我讲这些!”建军吼道,“你偏心偏到骨头里去了!亲生的不管,反倒把家底都往那个小贱人手里送!今天倒水你不让她歇着,明天熬药你不嫌麻烦,后天是不是连房子都要过户给她?”
陈阳盯着他,眼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冷。
“药里为什么有沙子?”他问。
建军一愣,随即撇嘴:“谁知道?你自己熬的,还能怪我?”
“门槛上有你的脚印。”陈阳说,“昨夜雨那么大,你不在堂屋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倒完水,顺手往药罐里撒一把沙?”
“你放屁!”建军跳起来,“你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陈阳没说话,弯腰从碎瓷片旁边拾起一小撮混在泥里的灰白色颗粒。他摊开手掌,举到建军眼前。
“这是井边筛沙用的细石粉。”他说,“你小时候玩泥巴,我教你分粗细。这种粉,只有咱们家后院那筐里有。你敢说这不是你撒的?”
建军脸色发青,往后退了半步。
“你……你他妈疯了!”他甩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堂屋走,一边走一边骂,“等着吧!你早晚被那小贱人克死!我看你能护她到什么时候!”
门被狠狠摔上,震得窗纸嗡嗡响。
陈阳站在原地,手里的石粉被风吹散了一半。他低头看着流血的手指,又看了看满地狼藉的药渣和碎瓷。
望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她看见地上的药汁,又看看陈阳的手,想过来扶他。
“别动。”陈阳说。
她停下。
他把剩下的碎瓷一片片捡起来,放进灶台边的铁盆里。动作很慢,但很稳。每放一片,就像在清理一段过去。
等最后一片落下,他首起腰,转过身,看着望岑。
“从今天起,”他说,“这个家,我只认你一个闺女。”
望岑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站着,双手轻轻捏着衣角,眼睛有点红。
“你妈把我从雨夜里拉进屋,你给我第一碗热水。”陈阳声音低,但清楚,“我病了你守夜,我累了你递水。你记账、做饭、扫地、挑水,样样都做。你没喊过一声苦,也没问我要过一分钱。”
他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三个,是我的骨肉。可他们做的事,连外人都不如。你不是我亲生的,但你比亲生的更像我的孩子。”
望岑的眼泪掉了下来。
陈阳抬起手,想给她擦,又放下。他只说:“以后,没人能再动你的东西。谁敢碰你一下,就是跟我过不去。”
远处传来鸡叫,天快亮了。风小了些,院子里的积水还在,但不再流动。碎瓷片在铁盆里堆成一小堆,像烧过的灰烬。
陈阳转身走向工具房。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块新油布,折了几折,垫在西厢房门口的湿地上。然后他回身,拿起靠在墙边的扫帚。
望岑走过去,接过扫帚。
他没拦,只说:“小心手。”
她点头,开始扫地。动作还不熟练,但用力均匀。扫到门槛处,她停下来,把那块被泥水泡透的工装捡起来,拧了把水,挂在竹竿上。
陈阳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火柴盒大小的记账本,翻开一页,撕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折好,放在灶台边的碗底下。
望岑扫完最后一段地,回头看他。
他指着碗:“去看。”
她走过去,拿起纸条展开。上面写着:
米两斤,红糖一两,鸡蛋西个。
每日早餐加煮蛋一枚。
她看完,把纸条叠好,放进围裙口袋。
陈阳说:“明天开始,你吃这些。”
她点头,轻声说:“您也吃。
他没回答,转身走向堂屋。路过门槛时,他停下,低头看了眼地上残留的药渍。黑色的痕迹己经干了,像一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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