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风雨声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老人略显滞重的呼吸。
傅廷远的目光如同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洞悉世事的锐利，一寸寸地扫过俞问夏。
他没有理会傅沉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被孙子紧紧牵着的、面容清冷的年轻女子身上。
俞问夏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但她的背脊挺得笔首，目光平静地回视着老人，不闪不避，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却没有丝毫谄媚或畏惧。
她在赌。
赌这位掌控傅家数十年的老人，此刻想看到的，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附庸，而是一个足以与他孙子并肩、甚至能成为其助力的存在。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缓慢流逝。
终于，傅廷远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是对着傅沉舟说的：
“你……确定……就是她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傅沉舟握着俞问夏的手没有丝毫松动，他迎上爷爷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是。就是她。”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是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
傅廷远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重新看向俞问夏，那锐利的目光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俞……家……”他缓慢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某种回忆的意味，随即又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阖上了眼皮，不再看他们，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轻得仿佛错觉，却让傅沉舟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松弛了几分。
俞问夏的心也猛地落回了实处。
她知道，这无声的点头，是认可，是默许。
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位老人面前，她过关了。
傅沉舟轻轻捏了捏俞问夏的手，低声道：“爷爷需要休息，我们出去吧。”
俞问夏会意，再次朝着病床微微躬身：“傅爷爷，您好好休息。”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
门一关上，外面所有等待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聚焦在俞问夏身上，充满了急切的好奇与探究。
傅承业按捺不住，上前一步，紧盯着傅沉舟：“爸怎么样了？他跟你们说了什么？”
傅沉舟面无表情，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与疲惫：“爷爷精神不济，只说了两句话，需要绝对静养。”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警告的意味，“没有爷爷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再进去打扰。”
他没有透露任何关于谈话内容的信息，首接将“不得打扰”作为最高指令颁布了下来。
这无疑是在宣告，在老爷子病重期间，他傅沉舟，就是这里的最高话事人。
傅承业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狐疑地目光在傅沉舟和俞问夏之间来回扫视，显然不相信他们进去这么久，只“说了两句话”。但他没有证据，也无法在明面上违抗这个基于“老爷子静养”而发出的指令。
傅莹还想说什么，却被傅承业一个眼神制止了。
傅沉舟不再理会他们，转而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老管家忠叔，吩咐道：“忠叔，安排一下，我和问夏就在旁边的厢房休息，方便随时照看爷爷。”
“是，少爷。”忠叔恭敬应下，立刻去安排。
傅沉舟的这个决定，更是明确表示他要寸步不离地守在老爷子身边，杜绝任何人搞小动作的可能。
他牵着俞问夏，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向旁边的厢房。
关上厢房的门，暂时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傅沉舟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才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肩头的伤，精神的紧绷，权力的博弈，都在消耗着他的精力。
俞问夏看着他，轻声问：“你肩上的伤，要不要重新处理一下？”
傅沉舟睁开眼，看向她，摇了摇头。他走到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刚才，害怕吗？”
俞问夏沉默了一下，坦诚道：“有一点。”
“但你做得很好。”傅沉舟抬手，轻轻拂过她额前一丝不乱的碎发，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爷爷他……认可你了。”
虽然只是无声的点头，但对他们而言，意义重大。
俞问夏抬眼看他：“是因为我回答得好吗？”
傅沉舟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不。是因为他看到，我选择了你，而你，站在我身边，没有退缩。”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需要他完全庇护的女人，而是一个能与他共同面对风雨的同盟。
俞问夏明白了。
她看着傅沉舟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疲惫，心底某个地方微微软了一下。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些，但老宅内的暗涌，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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