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设在御花园的萃芳苑。时值初夏，百花争艳，蝶舞蜂绕，衣香鬓影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谈笑，目光却不时扫向入口处。
云舒今日穿了一身湖水绿的绫纱襦裙，裙摆绣着疏落的几竿翠竹，头发挽成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点翠簪子并两朵小小的粉色绢花。脸上薄施脂粉，意在遮盖前几日受惊的苍白，却更衬得她眉眼清冽，气质出尘。
与她同车的云婉儿则是盛装打扮，满头珠翠，身着绯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华丽非常，与云舒站在一起，一个如富贵牡丹，一个如空谷幽兰，高下立判。
马车上，云婉儿亲热地挽着云舒的手臂，语气却带着刺：“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新脱俗，只是……未免太素净了些，今日可是贤妃娘娘的赏花宴，来的都是贵人呢。”
云舒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妹妹盛装即可，我病体初愈，不宜喧宾夺主。”
云婉儿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撇了撇嘴。
抵达萃芳苑，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轻视和等着看笑话的意味。毕竟，“相府傻女”的名声在外，加之近期退婚、遇刺等风波，她早己是京城舆论的中心。
云舒恍若未觉，微微垂眸，跟着引路宫女从容前行，步履安稳，脊背挺首，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很快，靖王也到了。他今日穿着亲王常服，英挺中带着皇家威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云婉儿身上，带着一丝欣赏和安抚。当视线转到云舒身上时，则迅速冷了下去，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云婉儿接收到靖王的目光，脸上飞起红霞，得意地瞥了云舒一眼。
贤妃娘娘驾到，众人行礼。寒暄过后，贤妃笑着提议：“今日百花盛开，岂可无才艺助兴？在座各位小姐都是京中翘楚，不如便以此园中景致为题，或诗或画，或歌或舞，让大家一饱眼福可好？”
众女纷纷应和，心中明了，这既是展示才艺的机会，也是在场皇子宗亲们相看未来妃嫔的场合。
云婉儿第一个站出来，盈盈一拜：“臣女云婉儿，愿献舞一曲《春色满园》，为娘娘助兴。”
她舞姿确实出众，身段柔软，眼神妩媚，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尤其频频望向靖王的方向，引得不少年轻公子注目。一舞毕，赢得满堂喝彩。
贤妃笑着夸赞了几句。
云婉儿谢恩，却不退回座位，反而转向云舒，声音甜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娘娘，臣女的姐姐云舒，近日在家中苦练画技，颇有心得。姐姐，不如你也借此机会，为大家展示一番如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舒身上。谁不知道云家嫡女是个草包？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云婉儿此举，分明是要让她当众出丑！
云相脸色微变，柳氏垂眸掩去得意。
云舒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起身，从容一礼：“既然妹妹盛情，臣女便献丑了。”
宫人抬上画案，铺开宣纸，备好笔墨颜料。云舒走上前，指尖看似无意地掠过颜料，心中了然——这颜料被掺了过多的水，极易晕染，根本无法作精细描绘。
她不动声色，对贤妃道：“娘娘，臣女作画前需净手，以示虔诚。”
贤妃颔首准许。宫女端来水盆，云舒借着宽大衣袖的掩护，将特制的、无香型的香皂在指尖搓揉，伊韾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仔细洗净了手上可能沾染的劣质颜料，然后用干净的布巾擦干。
回到画案前，她并未使用那些被动了手脚的彩色颜料，而是只取了一锭上好的松烟墨，在砚台中徐徐研磨。
众人见她只磨墨，不用色，皆露疑惑之色。
云舒凝神静气，回想现代看过的抽象水墨画风，摒弃了传统的工笔技法，手腕悬空，以奔放而富有韵律的笔触，在宣纸上挥洒起来。她画的是一片荷塘，没有精细的荷叶脉络，没有娇艳的荷花，只有浓淡不一的墨色，渲染出荷叶的田田之态，以及一枝傲然挺立、含苞待放的墨荷。画面留白极多，意境却格外空灵悠远。
初时，底下传来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嗤笑声。
“这画的什么？”
“一团墨疙瘩罢了！”
“果然是不学无术……”
云婉儿更是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而，坐在上首的贤妃娘娘，以及几位素有才名的老夫人，却渐渐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专注起来。这画，不同于她们见过的任何画作，没有匠气，没有拘泥形似，却自有一股生动的气韵和孤高的风骨透纸而出。
待云舒落下最后一笔，贤妃忍不住开口问道：“云小姐此画，名为？”
云舒放下笔，声音清越：“回娘娘，此画名为《墨荷》。”
“墨荷……好一个墨荷。”贤妃细细品味，“只是，荷花素有‘清水出芙蓉’之誉，你以纯墨绘之，是何寓意？”
云舒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僵硬的云婉儿和神色复杂的靖王，缓缓吟道：“臣女以为，荷之高贵，不在其色，而在其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首，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她借用了《爱莲说》的千古名句，稍作改编，既点明了画意，更是在阐述自己的心境！
一瞬间，满场寂静！
这几句话，配上那幅意境高远的《墨荷图》，瞬间将云舒的形象从一个“傻女”拔高到了一个品行高洁、内心通透的才女！
“好！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声响亮的喝彩打破了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无咎不知何时斜倚在不远处的朱漆柱子旁，他抚掌大笑，大步流星地走到云舒面前，看也没看那画，反而拿起云舒刚才净手后放在一旁的特制香皂，放在鼻尖嗅了嗅，对着众人高声道：
“妙！画妙，诗更妙！难怪云大小姐看不上寻常的胭脂水粉，原来是有此等洁身自好、涤荡尘垢的雅物相伴！本世子就说嘛，能画出如此超凡脱俗之画，吟诵如此品格高洁之诗的人，用的东西，必然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这话，看似不着调，却巧妙地接了云舒的诗句，将她“濯清涟”的意象与这香皂联系起来，无形中为她之前所有“不合规矩”的行为做了解释，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的香皂做了一次绝佳的广告！
云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揶揄，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
而云婉儿，看着原本该沦为笑柄的云舒大出风头，连靖王看云舒的眼神都带上了惊异与探究，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就在这气氛微妙之际，一位身着深紫色宫装、面容冷肃的嬷嬷悄然来到云舒面前，微微屈膝：
“云小姐，皇后娘娘在凤仪宫，请您过去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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