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魔眼睁开（完）
赵孟华进奶茶店的姿势很奇妙。
他是衝进来的。
门口的风铃在他的衝撞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悦耳中带著点点滴滴的刺耳，门店內慵懒又沉默的空气被打的稀碎。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肯定糟糕极了，额前布满了密密的细汗，他强撑著平静和稳定，站立在店门口，目光扫动。
店里只有四个客人，此刻却只有两个客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自然就是徐家两兄弟的目光，哥哥徐岩岩的目光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而弟弟徐淼淼的目光里却带著点无奈以及期盼，徐淼淼的目光很复杂，是有几种说不上来的矛盾情绪糅合在里头。
而另一边——
陈雯雯低著头，搅动著奶茶的吸管，黑漆漆的珍珠在灰棕色的奶茶里晃悠著，她的目光却不在那儿，而是落在桌子的纹上，似乎纹里鐫刻了什么永恆的神秘正等著她破解。
其实也不是，只是因为路明非听见了刚刚的那句话以后，露出来的神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该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吗？也不尽然，陈雯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也接不住，只能自顾自的搅动自己的奶茶杯，低著头，似乎很忙。
路明非咪著眼睛看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他心底告诉他，刚刚那句话大概率是陈雯雯下意识说出来的，算是一句“好听的话”，而“好听的话”往往和“真实的话”是搭不上边的。
但是很奇怪，他不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陈雯雯这句话不只是“好听的话”，也是“真实的话”。
这反倒让路明非犯难，让他不自然。
他是个很彆扭的傢伙。
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很彆扭的傢伙。
如果一个人是不情不愿的、被蒙在鼓里似的被他利用，他反而心安理得，觉得是自己很厉害矇骗了別人，可万一那个人是心甘情愿的、看破了一切后还是选择不说破继续愿意被他利用，他反而不怎么舒服。
或许是被惊讶的情绪占据了大脑，他有几句话想对陈雯雯说，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沉默於是就在光线的流转里流淌著，一点点流过，沾染了女孩垂下的、又密又长的睫毛。
“你——是认真乡“徐岩岩徐淼淼！”赵孟华的声音不大，但带著一股子强撑起来的鏗鏘，打断了路明非没说完的话语，却也印证了路明非刚刚说过的话，“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说过你们这个体型要是真想瘦下来就不能沾太多奶茶之类的东西。
他口吻里布满了训斥，但更多的是带著为他人考量意味的力度。
徐岩岩徐淼淼对视一眼，徐岩岩身体僵硬，而徐淼淼只是苦笑，路明非也很自然的將视线转了过去，落在赵孟华身上，那颗眼睛射出来的视线，像是两条从枯井里探出来的、
反射出来的光线，枯燥又带著沉静，或者说是淡淡的死一般的味道。
他的眼底，倒映著赵孟华强撑体面的模样，但他食言了，他並不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c
儘管路明非不想承认，但陈雯雯刚刚真心流露的那句话，多少把他推进了这个场子里，没能让他继续保持一个冷漠的观察者角色。
徐家兄弟异口同声的说道：“赵老大，我们错了。”无非是语气上有点不太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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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华满意的点点头，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他们也的確该走了，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该由他们来看。
处理完了“自己人”，赵孟华压下心底不断暴涨的无名怒火，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很自然的朝著路明非和陈雯雯这边走了过来。
他很自来熟的拉过来一个椅子，坐在两人之间，一张小小的方桌，一面对著墙，另外三个面各坐著一个人。
“社长，路明非。”赵孟华儘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目光主要落在陈雯雯的侧脸上，“很少见到你们在课外时间还能到起，看来你们关係然融洽，我也很兴。”
他把平常时间陈雯雯和路明非走的近这个事实隱隱约约归功於“社团活动”，此刻的话语无非是在说，能见到他们居然在社团活动之外还有更融洽和谐的关係他很惊讶。
至於高兴？听听就得了。
他的坐姿很放鬆，手臂隨意搭在椅子背上，自顾自的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看这家奶茶店环境的確不错，他们家的烤奶也是这一片里做的最好的一家，你们点了吗？“
说著，他扫了一眼两人的桌上，只有陈雯雯的面前摆著一杯没喝过几口的珍珠奶茶，路明非面前什么都没有，他的柠檬水已经安安静静的躺进垃圾桶了。
赵孟华故作惊讶道：“还没点呢？也是，他们家烤奶做的好，但是卖的有点贵。今天看来是路明非请社长你喝了，他零钱少，点不起也是很正常。“
他轻鬆地打了个响指：“麻烦来三杯招牌烤奶，两份半，一份正常。”
等到前台小妹应了一声，赵孟华才转头衝著陈雯雯笑了笑，又说：“这家的烤奶在这个价位里做的的確是最好的了，但我还知道另一家，在市中心，虽然贵了几十块，但品尝更上等的美味本就需要付出一点点额外的代价，有空我帮你们带。”
路明非一言不发，陈雯雯同样如此。
只不过，陈雯雯一直在盯著木桌的纹，似乎在鐫刻的痕跡里找寻某种密码，偶尔也会透过奶茶的浑浊反射，找寻路明非的倒影，而路明非一直在盯著赵孟华，盯著赵孟华的侧脸，而赵孟华的这几句话看似是对两个人说的，其实他一直在看著陈雯雯，这些话真正是对谁而说的一目了然。
三人的视线很好的错开了。
可气氛却没错开，那么近那么美距离產生美，过於接近，有时候会忘掉某些东西，也会注意到某些东西。
赵孟华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似的，除了奶茶店的前台小妹，他眼前这两个人没一个理他，仿佛他是空气，是看不见的透明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两位都听不见看不见。
没有一句回应，就是赵孟华所得到的的回应。
路明非渐渐收回了视线，他直勾勾的盯著陈雯雯，视线里流淌著审视的涓涓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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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雯雯似平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昂起脸来看了一眼路明非，又看了一眼离自己有些近的赵孟华，情不自禁的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往更內侧坐了一点，拉开了和赵孟华之间的距离，这让赵孟华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和纯粹的怒火。 “不够。”路明非突然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或者说，某种情绪在涌起的瞬间便被他咽了回去，“还不够。”
赵孟华有点摸不著头脑，他能听出来这句话是对陈雯雯说的，可不知道路明非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这时，奶茶店小妹把三杯特色烤奶端了上来，溢出来的焦糊气味，像是有人端著小锅架在火堆上烤著，锅里的翻起一阵又一阵热浪，隨著气味一併呈现的是似乎能让人听到的噼里啪啦声。
赵孟华虽然不理解路明非所说的那简短的语句，但现在他没仔细想，衝著服务员道了声谢，便將两杯半塘的奶茶放在自己这边，正常则推到了路明非那边。
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拉近距离的手段，意义在於证明给陈雯雯看，告诉她赵孟华记得她的口味，而且他赵孟华的口味和陈雯雯的口味是相似的，所以他们理应是在这场三人会面中更靠近的两端。
不过，赵孟华很快就理解了路明非那句话的意思，就在他把那份半塘的奶茶推给陈雯雯面前之后。
陈雯雯突然止住了赵孟华要帮忙拆吸管的举动，缓缓转头，看向赵孟华。
她眼底到底在酝酿什么呢？是无情，还是冷淡，还是说一如既往的多愁善感。
赵孟华不知道，他只是看见陈雯雯笑了，蹙著眉头笑的，像是一只马上要死掉的蝴蝶。
临死前最后的美丽，全然集中在她的微笑上，而微笑之下所蹙起的眉，就是她的死期，她死期將至。
“赵、赵孟华。”陈雯雯轻轻喊了一声赵孟华的名字。
声音有点哽咽。
赵孟华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具体，他皱著眉头回应道：“怎么了？”
“那个，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陈雯雯继续笑著，眼底流淌的愁绪在她开口的—
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点点温润的美丽，像是一盏沁人心脾的茶水，“路明非他——路明非他好像要——他不喝这个的，就是不喝这些太甜的东，他要控制体重。”
这就是隱隱约约的帮路明非拒绝了。
没等赵孟华下意识反问陈雯雯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做，路明非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陈雯雯的视线隨之落在了他身上。
他铅灰色的瞳孔颤抖了一瞬间，但又立刻恢復平静，並说：“不够——难道你就不用控制体重了吗？女孩子还是瘦一点好看。
赵孟华瞳孔紧缩，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震惊的看著陈雯雯，颤抖著嘴唇难以置信的嘟囔著，声音模糊不清：“陈雯雯、社长—你一
“我知道了。”陈雯雯没理会身边赵孟华尽力维持但隱约有了崩塌痕跡的体面，她对著路明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微笑著对著赵孟华说，“我和路明非都要控制体重，真的有点不好意思那两杯半塘的烤奶，能给我们吗？或者我们不喝也”
“我们喝。”路明非突然前倾了一下身子，打断了陈雯雯的话语，“我们只喝半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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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雯雯点点头，又笑了笑，眉头紧蹙著，无穷无尽的苦闷停留在那里，落在了那里，像是雪。
要么在空中飘著，要么落在某些东西上死去化作水，它们没有更多的结局。
她小声和赵孟华说：“我们想喝那两杯半塘的，可以吗？”
赵孟华英俊的面容此刻扭曲了起来，他胸前剧烈起伏著，重重的喘息声在奶茶店里流淌，一时间盖过了风铃摇晃的响声。
良久，久到赵孟华眼底的火气越发熊烈，路明非突然开了口，对著赵孟华说：“你要继续待在这里受煎熬，还是早点走了回家冷静冷静以后再说。“
这是个台阶。
路明非很出乎意料的递了个台阶，虽然破破烂烂，但至少是个台阶。
赵孟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转身就走，决绝又执拗。
看著他的背影，路明非对陈雯雯轻声说著话，声音温柔的难以想像。
“你是被我逼的，还是自愿的？”
陈雯雯蹙著眉头微笑：“我自愿的。”
“真的吗？”
“真的。”
“我很难相信。”路明非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说，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乌云里酝酿的雷，又像是猛兽感知到危险时的震慑性低吼。
“是吧？我也很难相信。”陈雯雯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路明非抬起头，凝视著陈雯雯一直蹙著的眉，他觉得陈雯雯这样子微笑的时候，真像个命苦的人。
他摇摇头：“我不相信你。”
陈雯雯继续笑著：“你就是这样，永远在找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別人和你说谎话，那就是你猜到了对方在说谎，如果对方说了实话，你就想著对方实话底下还藏著其他没说的实话。可当我把一切都暴露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觉得，你一定忽略了某种东西，我肯定还有隱瞒。””可我真的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把什么都交给你了，爱情、信任乃至於会让你认为的“贱骨头』，我都展现在你眼前了。”
“所以”
路明非沉默著，他垂下眼脸，没说什么话，点点余光依旧警觉，却並不是警惕。
他看著陈雯雯攥紧他的手，轻轻落在女孩娇嫩的脸颊上。
女孩的声音暗哑又温柔，清晰的只有他能听见：“我是你床头上会出现的那本书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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