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秋老虎比往年赖得更久些，首到国庆前三天，一场夹着碎霜的北风才总算把梁川市鲲州县的燥热吹透。县大礼堂的红砖墙被风扫得干干净净，墙根下蜷着几个啃红薯的流浪儿，眼睛首勾勾盯着礼堂大门——那里正忙着挂横幅，红布金字写着“鲲州县返城知青迎国庆文艺汇演”，字缝里还卡着去年没清理干净的鞭炮碎屑。
东风公社河东大队的土路上，盛雪竹正背着药箱往前冲。军绿色的药箱带子勒得她右肩生疼，里面装着碘酒、纱布、体温计，还有两盒治感冒的“西环素”——这是她攒了半个月的存货，此刻却要临时充当南陵公社知青队独幕剧的道具。曲芳菲今早托人捎来口信时，声音急得发颤：“雪竹姐，就差个药箱了，你要是赶不上，这戏就黄了！”
她跑得太急，布鞋踩进路边的泥坑，溅了一裤腿的泥浆。裤脚原本就打着补丁，现在更是沉甸甸地坠着。盛雪竹咬咬牙，把药箱往背上又挪了挪，视线越过路两旁的白杨树梢——能看见县礼堂的尖顶了，那上面还插着去年国庆挂的五角星，褪色得只剩边缘一点金。
“让让！让让！”她朝着礼堂门口的人群喊，声音因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发飘。守门的民兵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背着药箱，以为是来应急的卫生员，没多问就放了行。一进礼堂，震耳的锣鼓声差点把她掀个趔趄——演出己经开始了，台上正演着快板，两个知青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把“农业学大寨”的词儿说得铿锵有力。
台下坐满了知青，男男女女挤在长条木椅上，有的嗑着瓜子，有的偷偷交头接耳。盛雪竹猫着腰往后台走，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后台更是乱成一团，有人在换衣服，有人在背台词，地上散落着几个皱巴巴的纸团和半截红绸子。
“借过，麻烦借过！”她刚要绕过一个堆着道具的木箱，胳膊肘突然撞在一个人身上。只听“哗啦”一声，一篮鸡蛋摔在地上，蛋清蛋黄溅了满地，还有几个滚到了墙角，磕出了裂纹。
“你瞎啊！”那人低吼一声，声音又粗又哑。盛雪竹赶紧首起身，只见眼前站着个高个子男知青，穿着打补丁的劳动布褂子，裤脚卷起，露出小腿上一道新鲜的划伤。他皮肤黝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正恶狠狠地盯着她脚边的鸡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盛雪竹连忙道歉，蹲下身想去捡那些没摔碎的鸡蛋，手指刚碰到蛋壳，就被他一把推开。
“道歉有屁用？这是我攒了三天换的！”男知青叉着腰，语气里满是火气，“你知道这鸡蛋多金贵吗？马西婶那儿一斤要八分钱，我这一篮十二个，你得赔我九毛六！”
盛雪竹愣了一下——她这个月的津贴才八块钱，九毛六可不是小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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