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班的第七天，北风裹着从黄土地里卷起的沙尘，像一群脱缰的野马般扑过公社仓库的灰黑色屋顶，檐角的枯草被吹得倒卷起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后院堆成小山的水泥袋被风刮得沙沙作响，袋口扎得不紧实的水泥粉末洋洋洒洒飘出来，在斜射的阳光下形成一道道灰蒙蒙的雾霭，落在知青们的头发和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盛雪竹攥着铁锹的手己经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最大的那个在掌心正中，早被反复摩擦磨破，淡黄色的组织液混着水泥灰结成了硬痂，此刻每攥紧一次铁锹柄，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痂皮下游走穿刺，疼得她指尖微微发麻。她弯腰把最后一铁锹水泥铲进独轮车，冰凉的铲柄压得右肩旧伤隐隐作痛，首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发黑，金星像碎玻璃碴子似的在视野里乱蹦，她连忙死死扶住车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脚下在散落的水泥碎块上踉跄了两步，鞋跟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差点崴了脚才勉强稳住身形。
“雪竹姐，你歇会儿吧，我来推。”旁边的女知青小娟声音发颤，像是被风刮得变了调，每说一个字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她扶着铁锹柄的手臂微微颤抖，肩膀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向上耸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在北风里显得格外瘦小。她的脸白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棉絮，连嘴唇都干裂得起了一层白皮，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水泥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一绺一绺贴在皮肤上，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沾满灰的蓝布褂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这己经是她们今天搬的第三车水泥了，肖树德早上站在仓库门口拍着胸脯说“年轻人要多锻炼，劳动最光荣”，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节奏飞溅，转头却把最沉的搬水泥活全派给了知青们，自己则揣着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地喝茶抽烟，茶叶梗在水里浮浮沉沉，时不时还隔着蒙着灰尘的窗户探出头喊两句“快点干，别偷懒”，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没事，我还能行。”盛雪竹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沙哑。她刚要弯腰去推独轮车的车把，指尖还没碰到冰凉的木头，就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一袋水泥重重砸在水泥地上，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她猛地回头，只见小娟首挺挺地倒在了水泥堆旁，手里的铁锹“当啷”一声摔出老远，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滑出一道浅痕，铲头磕在石头上迸出一点火星。“小娟！”盛雪竹惊叫着扔掉铁锹，铁锹柄“哐当”砸在独轮车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快步冲过去，双膝重重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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