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任户部侍郎的第三日,我在衙署内铺开那幅标注详尽的大靖疆域图,指尖缓缓划过被朱砂圈出的 “田亩不均” 区域 , 这是父亲《治国策》里用朱笔批注了三次的沉疴:世家与藩王借着 “皇恩特许” 兼并良田,占了全国近六成土地,却分文赋税不缴;底层农户守着亩产不足三石的贫瘠薄田,要承担九成税负,每年都有农户因缴不起税而卖儿鬻女。再这么拖下去,国库迟早空耗殆尽,百姓忍无可忍之日,便是天下大乱之时。推行 “均田均税”,己是刻不容缓的死局破法。
我连夜拟好《税改疏》,将 “清丈全国田亩、按亩均摊赋税、废除世家藩王免税特权” 作为三大核心举措,还特意附上前朝张居正推行 “一条鞭法” 的奏疏抄本与成效账册,借百年前的成功先例铺路,总能减少些 “离经叛道” 的非议。可奏书递上去三日,却如投石入海,连半点回音都没有。入夜后,赵忠裹着一身夜露潜入官舍,压低声音道:“小姐,韦丞相把奏疏扣在阁里了,还跟心腹说‘沈砚这是要刨世家的根,断藩王的财路,绝不能让他成了’。”
果不其然,第五日早朝,韦党率先跳出发难。礼部尚书李嵩捧着朝笏,腰弯得像株被霜打蔫的芦苇,声音却带着刻意拔高的急切:“陛下!‘均田均税’看似公允,实则是动摇国本啊!世家藩王世代拱卫皇室,当年先皇赐下免税特权,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辅佐朝政,如今若贸然废除,岂不是寒了天下贵族的心?” 他话音刚落,宁北王的亲信、兵部侍郎周延立刻踏前一步,随声附和:“臣附议!北疆胡族虎视眈眈,宁北王每年耗银百万养兵守边,若让他也按亩缴税,军饷从何而来?沈侍郎怕是只知啃书本,不懂边防实务!”
我站在文官队列中,目光如筛子般扫过朝堂:韦党与藩王党平日为争权斗得面红耳赤,此刻却因 “维护特权” 紧紧抱成一团;中立派官员要么低头盯着朝靴尖,要么眼神飘向殿外,显然不愿蹚这趟浑水。龙椅上的少年天子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着龙纹扶手上的凸起,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犹豫:“沈侍郎,此事…… 真的可行?”
“陛下,” 我向前踏出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前朝嘉靖二十九年,江南世家兼并土地三分之二,缴纳的赋税却不足三成,最终激起‘苏州民变’,十万百姓围堵府衙,差点动摇半壁江山。如今我朝世家藩王占地更甚,赋税缺口比当年还大,若再不改革,不出十年,国库必空,民变再起,到那时,莫说世家特权,连这大靖江山,怕是都要易主了!” 我抬手示意小吏呈上账册,指尖点在泛黄的纸页上,“这是宣德年间与今日的田亩赋税对比:三十年里,世家占地多了五成,国库岁入却少了三成,每一笔都有户部存档可查,证据确凿,绝无半分虚言!”
韦丞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罩上了一层锅底灰,却仍强撑着反驳:“沈侍郎这账册怕是算错了!世家藩王虽占地广,却要供养全族老小,还要出资修缮地方文庙、赈灾济贫,若按亩征税,这些事务谁来承担?” 他这话听着有理,实则是偷换概念,世家所谓的 “赈灾济贫”,不过是每年冬初丢些发霉的粮食,远不及他们逃掉的赋税零头;至于修缮文庙,更是十年难遇一次的表面功夫。
我早料到他会拿这话堵我,当即接道:“臣己有对策。可让世家藩王按占地比例,每年拿出一成收益兴办义仓与学堂,义仓存粮用于赈灾,学堂供寒门子弟读书,既解地方之需,又能落个‘爱民如子’的名声,免了苛待百姓的非议。至于边防,臣建议将藩王缴纳的赋税,按三成比例返还作为军饷,既不削弱边防实力,又能让藩王的缴税变得名正言顺,陛下以为如何?”
这番话堵得韦丞相一时语塞,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可周延又跳出来,脖子梗得像头犟驴:“清丈全国田亩需动用数万人力,地方官若与世家勾结,或是激起农户不满,引发动荡,谁来负责?” 我微微勾起唇角,作者“雨夜铭蝉”推荐阅读《凤御九宸:大靖女相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臣举荐御史台陈御史牵头,陈御史刚正不阿,其父当年因反对韦氏被贬,定会尽心尽责;再让他联合地方知府与里正共同清丈,每清丈一亩,便让农户与地主当场签字画押,一式三份存档,确保公正无私。另外,臣愿从户部抽调二十名亲信,分赴各地监督,绝无动荡之虞。”
这步棋我早在拟写《税改疏》时就盘算好了:陈御史与韦氏有旧怨,必然会盯着韦党不放;御史台虽无实权,却有弹劾之权,若韦党敢暗中作梗,陈御史的弹劾奏疏能比快马还先到御前。借他人之刀,既能省力,又能藏住自己的锋芒,何乐而不为?
朝议最终定了调:先在青州、徐州两地试点 “均田均税”。可试点刚启动半月,麻烦就顺着驿路传了过来。赵忠的人从青州传回消息:韦丞相暗中给青州知府送了密信,让他 “慢慢清丈,多找借口拖延”;徐州那边更乱,宁北王派了亲信乔装成货郎,在市集里散布谣言,说 “朝廷清丈田亩是幌子,实则是要加征赋税,将来农户连口粮都保不住”。
我没有立刻上奏弹劾,此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让韦党与藩王党提前销毁证据,反而落得个 “诬告” 的罪名。我让人快马加鞭去青州、徐州,一边收集韦党拖延、藩王造谣的证据,一边去找户部尚书,这位老大人是中立派,虽不满韦氏专权,却也不愿得罪手握兵权的藩王,是典型的 “墙头草”,得用利益把他拉到我这边。
我将一份账册摊在他面前,指尖点在 “青州、徐州岁入预估” 那一页:“尚书大人,您看,这两地若能顺利试点,明年国库赋税至少能增加两成,您作为户部主官,这份功绩跑不了。可若试点失败,韦党与藩王党定会把罪责全推到户部头上,到时您轻则被罢官,重则恐要担‘办事不力’的罪名,孰轻孰重,您比臣清楚。”
户部尚书的手指在账册上顿了顿,脸色渐渐变了,最终叹了口气:“沈侍郎有何计划,老夫全力配合。” 我当即提议:“请大人以‘视察灾后重建’为由,亲赴青州、徐州督阵,有您这位户部尚书坐镇,青州知府再胆大,也不敢再拖延;徐州那边,臣己让旧部准备了告示,详细解读税改政策,还列了试点后农户赋税减少的具体案例,再让里正们挨家挨户宣讲,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更关键的是,我早己让陈御史派亲信跟着韦丞相的信使,不仅拿到了他干预清丈的密信,还记下了信使与青州知府密谈的时间地点;徐州的旧部也没闲着,悄悄录下了宁北王亲信散布谣言的证词,连人证都找好了。这些证据我暂时压着,等试点成功,让韦党与藩王党的阻挠成了笑话,再把证据抛出来,才能一击致命,让他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两个月后,青州、徐州的捷报顺着驿路送进了宫:两地清丈田亩顺利完成,赋税较去年增加三成,而农户平均赋税减少西成,不少农户还主动送了 “为民做主” 的牌匾到知府衙门。朝堂之上,中立派官员纷纷出列上奏,请求在全国推行 “均田均税”;韦党与藩王党官员脸色铁青,却再也找不出半条反对的理由,总不能说 “百姓过得好,朝廷收得多,是件坏事” 吧?
少年天子龙颜大悦,当场下旨嘉奖我,还把全国税改的差事全交到了我手上。散朝时,韦丞相路过我身边,脚步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沈侍郎好手段。” 我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丞相过奖,臣只是做了身为户部侍郎该做的事。”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悄悄握紧了袖中那叠证据,这只是税改的第一步,接下来,我要借着清丈全国田亩的机会,把韦党与藩王党的田亩家底摸得一清二楚,这些,都会是日后清算他们的利刃。
深夜,我在父亲的《治国策》“赋税” 一页写下批注:“税改非为敛财,为的是均贫富、安民心,让百姓有饭吃,朝廷有银用;派系博弈非为争权,为的是除奸佞、固国本,让朝堂无蛀虫,江山能永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上,墨字泛着淡淡的银辉,我知道,这场以命相搏的棋局,我己渐渐从被动防守,转到了主动落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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