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京都，大明宫。
龙椅上的乾安帝，只觉得屁股底下仿佛长满了钉子，坐立难安。
三天前，边关六百里加急军报抵达京都，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鞑子、蒙元联军，号称五六十万大军，兵锋首指大虞边关。
兵部和户部这几日连轴转，调兵的调兵，筹粮的筹粮，可这朝堂之上，却依旧吵得像菜市场。
战，还是和？
乾安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一片烦躁。
他登基时日尚短，那位身在行宫的太上皇，嘴上说着放权，却从未给过他一句准话。
更要命的是，国库里真的没钱了。
这一仗若是打输了，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了。
“陛下！”
兵部尚书刘宇猛地出列，一张脸涨得通红，须发皆张。
“和谈？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怒视着那些主和的大臣，声音如同洪钟。
“鞑子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这一点，诸位难道忘了吗？”
“今日割一城，明日献一地，难道要将我大虞万里江山，拱手相让不成！”
“臣，主战！”
“必须打！往死里打！打到他们百年之内不敢再南下牧马！”
刘宇说到激动处，猛地一甩袖袍，对着龙椅上的乾安帝重重一拜。
“为保我大虞江山永固，臣请陛下下旨，朝中再有言和谈者，可斩！”
“斩”字出口，满殿死寂。
不少文官吓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发抖。
“刘尚书，说得倒是轻巧。”
户部尚书赵柏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面带菜色，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合眼了。
“你拿什么打？”
他摊开双手，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大虞连年天灾，己近十年！流民西起，饿殍遍地！”
“国库早己空虚，搜刮干净了，也只够大军一月用度！这还是将士们勒紧裤腰带的算法！”
“一个月之后呢？”
“拿什么打？难道真要拿我大虞将士的血肉，去填那无底的窟窿吗？”
赵柏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火气。
礼部尚书张强立刻跟上，躬身道。
“陛下，赵尚书所言甚是。况且，我大虞近年来，与鞑子交战，何曾有过一场像样的大胜？”
“臣以为，当以固守为主，拖他个一年半载。”
“待其粮草不济，军心动摇，届时再遣使议和，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都跟着点头。
打不赢，又没钱，除了固守和谈，似乎也别无他法。
“鼠目寸光！”
刘宇气得怒笑出声，“正是因为我大虞虚弱，他们才敢如此猖狂！”
“你们退让，换来的只会是变本加厉的索取！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龙椅之后，乾安帝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何尝不想打！
哪个皇帝不想开疆拓土，成就一番不世之功？
可赵柏说的是事实，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没钱，就没法打仗。
就在他心烦意乱，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一策。”
满朝文武齐齐望去，只见须发皆白的靖国公崔丞，缓缓出列。
元平一脉在朝中仅剩的国公，军中宿将，门生故吏遍布九边。
他一开口，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靖国公请讲。”乾安帝精神一振。
崔丞微微颔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蒙元此次出兵，并未倾尽全力，多有观望之意。”
“臣以为，可遣人于边关散播谣言。”
“就说我大虞己与蒙元达成密约，欲南北夹击，合围满金鞑子。”
什么？！
群臣大惊。
有大臣立刻反驳：“靖国公，蒙元与鞑子乃是姻亲，狼狈为奸，怎会与我大虞合作？”
崔丞看都未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此计，无需蒙元真的合作。”
“只需……让鞑子相信我们会合作即可。”
“谣言一起，鞑子必然心生疑窦，不敢全力攻我边关。”
“如此，无论是要固守，还是要议和，我大虞都能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众人恍然大悟。
好一招离间之计！
乾安帝的眼睛也亮了，这确实是个不费一兵一卒的好办法。
兵部尚书刘宇眉头一皱，刚想出列反驳这种“诡计”而非“王道”的策略。
就在此时！
“报——！”
一声凄厉高亢的嘶吼，猛地从殿外传来，撕裂了朝堂上诡异的宁静。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明宫，完全不顾殿前御卫的阻拦。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边疆大捷！”
“八百里加急！！”
大殿在寂静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大捷？
所有人都懵了。
前线不是被五六十万大军压得喘不过气吗？哪来的大捷？
龙椅上的乾安帝猛地前倾，声音绷得极紧。
“讲！”
传令兵抬起头，那张被风沙的脸上，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广宁镇大捷！”
“贾砚千总，率军奇袭鞑子中军大营！”
“阵斩……阵斩鞑子正红旗旗主，亲王尔豪！”
“嗡——！”
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大臣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斩杀鞑子亲王？
开什么玩笑！大虞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兵部尚书刘宇的怒容凝固了。
户部尚书赵柏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传令兵似乎用尽了最后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吼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史册的军报。
“生俘……满金五皇子，永琪！”
话音落下。
满殿死寂。
靖国公崔丞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龙椅之上，乾安帝霍然起身，明黄的龙袍剧烈地抖动着。
那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极致的狂喜。
传令兵最后那个“琪”字，仿佛还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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