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藏在铅笔盒最深处的千纸鹤,像一枚投入梅韵涵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她预想的更为持久和汹涌。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关于惊鸿一瞥的纪念,更变成了她与那个无形牢笼之间,一道微小的、却真实存在的裂隙。
日子依旧在龙斯誉密不透风的“守护”下流淌,但梅韵涵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仅仅是那个被动承受着沉重关爱的女孩,她的内心,有了一片龙斯誉的目光无法完全触及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花园。那只小小的、洁白的千纸鹤,就是这片花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居民。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涂乾俊,这种观察带着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探究欲。
她发现,他不只是那个在国旗下演讲时从容不迫的学生会主席,也不只是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阳光学长。他会在午休时,独自一人在图书馆的角落翻阅厚重的哲学或艺术史书籍,眉宇间是不同于平日的沉静与专注;他会在路过宣传栏,看到被风吹落的海报时,自然地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透明胶带仔细贴好;他对待成绩普通的同学,与对待那些所谓的“优等生”,态度并无二致,那份温和与耐心,并非出于礼貌的表演,而是源自骨子里的教养与同理心。
这些细碎的发现,像一片片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远比“完美幻影”更为真实、也更具魅力的形象。他像一座蕴藏丰富的矿脉,每一次不经意的挖掘,都能让人发现新的、令人心折的光彩。
这份隐秘的观察与积累,让那只千纸鹤的存在,似乎也变得更加“合理”起来。它不再仅仅代表瞬间的心动,更像是对一种更为广阔、更为自由的人生态度的无声向往。
然而,这份独自珍藏的心事,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龙斯誉的每一次相处,都变成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演技考验。
周五放学后,龙斯誉照例等在她的教室门口。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在一起,仿佛某种无法分割的羁绊。
“下周三数学单元测验,范围是二次函数。”他并肩走在她身侧,声音平稳地陈述,“你上次作业在韦达定理的应用上出错率偏高,周末重点看这部分。我整理了题型,晚点发你邮箱。”
“嗯。”梅韵涵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脚下被踩碎的梧桐叶上。若是以前,她会感激他的未雨绸缪和精准辅导。但此刻,她听着他事无巨细的安排,心头却莫名地涌起一丝烦躁。他连她知识的薄弱点了如指掌,并早早规划好了修补方案,这种无处不在的“体贴”,让她感到自己像一件被他精心维护的所有物。
她的沉默似乎引起了龙斯誉的注意。他侧过头,目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
“有事?”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惯有的深度。
梅韵涵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他窥破了她心底那个关于千纸鹤和另一个男生的秘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平静无波:“没有。只是在想……函数题。”
龙斯誉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没有说话。那目光像具有穿透力,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就在她心跳快得要溢出喉咙时,他却淡淡地转回了头。
“嗯。”他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他选择暂时不深究。
梅韵涵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己是一片冰凉。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他面前,她连一丝一毫的心绪不宁,都可能成为引燃警报的火星。
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世界才仿佛真正属于她自己。她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铁皮铅笔盒,拉开下层。
那只千纸鹤依旧安然地躺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而执拗的微光。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它的翅膀尖,一种混杂着罪恶感与叛逆快意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她拿出日记本——这是她唯一的,绝对私密的领地。她翻开新的一页,却没有写下任何具体的名字或事件,只是用铅笔,快速地、凭感觉勾勒着……一片模糊的树叶阴影,一道流畅的、类似琴弓的弧线,还有一只展翅欲飞的、抽象化的鸟。
这是她用自己方式加密的心事。只有她自己懂得这些线条背后,藏着怎样一个阳光斑驳的清晨,和一段清越悠扬的琴声。
合上日记本,将它锁进抽屉最深处,她才感到一种短暂的安全与平静。
她知道,这份秘密的心事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危险而刺激。它既是对龙斯誉那种令人窒息的爱护的无声反抗,也是她探索更广阔世界迈出的怯懦却坚定的第一步。
窗外,夜色渐浓。梅韵涵握紧了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触碰千纸鹤翅膀时,那微小却真实的触感。
这条布满荆棘的青春路上,她终于有了一件需要拼尽全力去隐藏和守护的东西。这让她害怕,却也让她在害怕中,隐隐感到自己正在……破土而出。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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