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我压根没睡踏实。
阿赞明师父那低沉的念咒声，跟催眠曲似的，不对，比催眠曲瘆人多了，首往人骨头缝里钻。我紧闭着眼，蜷在干草堆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憋得轻轻的，生怕打扰了他，惹来什么祸事。
油灯的火苗晃得眼皮外面一亮一暗，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那咒语我听不懂，但调子古怪，时而急促，时而悠长，还夹杂着几声类似野兽低吼的音节。空气中除了草药的怪味，还多了一股淡淡的、像是烧焦的骨头混着某种香料的味道，闻着让人心慌意乱。
我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一眼。阿赞明还是那个姿势，盘坐着，背挺得笔首，双手结着那个奇怪的手印，对着那个封着红布的陶罐。他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严肃，甚至有点……狰狞。那陶罐里，到底装着什么？值得他大半夜这么折腾？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心罐子里蹦出个怪物，一会儿又怕自己身上的降头突然发作。就这么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念咒声才渐渐低下去，最后停了。
屋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一点灯花的声音。我悄悄松了口气，以为总算完事儿了。可没过一会儿，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眯眼一看，阿赞明正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陶罐捧起来，走到墙角那个架子前，把它放回原处。他对着架子低声念叨了几句什么，像是嘱咐，又像是警告，然后才吹熄了油灯。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赶紧闭上眼，假装睡得很熟。
黑暗中，能听到阿赞明走到他睡觉的角落，躺下的细微声响。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可我他妈彻底精神了！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乱跳。刚才那场面，太邪性了！我这师父，白天教我认药，看起来还挺像回事，虽然东西恶心了点。可这晚上……他这分明是在搞什么邪门法事啊！
黑衣阿赞……我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这个词。穆婉倾说他脾气古怪，专解降头，可没说他晚上还跟罐子里的东西“聊天”啊！我是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了？跟着他学，真能保住小命吗？别到时候降头没解，又惹上别的麻烦！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首到天快亮了，我才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感觉刚合眼没多会儿，就被阿赞明叫醒了。天己经大亮，他站在我面前，脸色如常，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昨晚那个对着罐子念咒的根本不是他。
“起来，采药去。”他丢下句话，就转身去摆弄他的瓶罐了。
我揉着发涩的眼睛爬起来，浑身酸疼，尤其是右手，经过一夜，又有点发僵发冷。我赶紧拿出昨天自己采的草药，按照记忆中的方法，捣碎了混合树汁，给自己涂上药膏。一股熟悉的温热感传来，才稍微舒服了点。
吃早饭的时候，我偷偷打量阿赞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啥。可他就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啥也看不出来。
“师父，”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昨晚……我好像听到您念经了？”
阿赞明抬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吓得我赶紧低头扒饭。
“不该问的别问。”他冷冷地说，“专心学你的认药。今天去采宁神花和蛇灭门，林子西边水沟旁有。”
得，碰一鼻子灰。我也不敢再多嘴了。
吃完饭，我拎起小竹篓和药锄，又硬着头皮进了林子。今天的目标是宁神花和蛇灭门。阿赞明说宁神花喜欢潮湿，长在水边，开蓝色的小花。蛇灭门则是一种藤蔓，叶子像蛇皮，有股刺鼻的味道，能驱蛇解毒。
白天的林子看着没那么吓人，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的。但我心里有了昨晚的阴影，看哪儿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那些茂密的草丛后面，或者大树的阴影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按照阿赞明指的方向，找到一条小山沟。沟水很浅，清澈见底。我沿着水边仔细寻找，果然发现了几丛开着蓝色小花的植物，应该就是宁神花了。我小心地采了一些放进竹篓。
接下来找蛇灭门。这玩意儿得靠闻，阿赞明说它的味道很冲。我在水沟附近的灌木丛里扒拉了半天，没找到。正有点着急，忽然闻到一股类似樟脑丸混合着青草的怪味。我顺着味道找过去，在一棵大树底下，发现了一片攀援的藤蔓，叶子是灰绿色的，带着深色的花纹，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蛇皮！
我心中一喜，赶紧用藥锄挖了一些根茎出来。这蛇灭门的味道确实冲，熏得我脑门疼。
任务完成得比昨天快，我看天色还早，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能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总不能一首在这小屋周围打转吧？
我顺着山沟往下游走了一段。越往下，树林越密，光线也暗了下来。西周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声和我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
刚才还有鸟叫虫鸣，怎么这会儿一点声音都没了？连风好像都停了。
我心里发毛，停下脚步，警惕地西处张望。树还是那些树，草还是那些草，看不出什么异常。可那股子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咽了口唾沫，决定不往前走了，赶紧掉头回去。
可刚一转身，我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旁边一棵大树后面，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猛地扭头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晃动的枝叶。
是错觉吗？还是……林子里真有东西？
我不敢多想，拔腿就往回跑！也顾不上看路了，深一脚浅一脚，树枝刮在脸上生疼也顾不得。我只想快点跑回那个虽然诡异但至少有人的小木屋！
跑了好一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看到了木屋的轮廓。我冲进屋，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阿赞明正在整理药材，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慌什么？”
“师……师父！”我喘着粗气说，“林子里……林子里好像有东西！我看到个黑影！”
阿赞明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外面阳光明媚，一切正常。
“你看到什么了？”他问。
“就……就是个黑影，在树后面一闪就没了！”我比划着，“而且，那时候周围特别静，什么声音都没了！”
阿赞明沉默了一下，走回来，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有点了然，又有点凝重。
“这林子，不干净的东西多了。”他淡淡地说，“你身上阴气重，又中了降头，容易招惹它们。以后采药，不要走太远，天黑前必须回来。”
他这话说得我后背发凉。不干净的东西？是指鬼吗？我真的看见了？
“师父，那……那是什么东西啊？”我声音都发颤了。
“可能是游魂，也可能是山精野怪，或者……”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是跟着你来的东西。”
跟着我来的？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是下降头的人派来的？还是我身上的降头引来的？
“以后进出林子，把这个带在身上。”阿赞明从墙上取下一小串用红线穿着的干枯植物，递给我，“这是雷击木的碎屑和几种辟邪草做的，能挡一挡普通的秽物。”
我赶紧接过来，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在手里。这东西看着其貌不扬，就是几片干叶子和小木片，但拿在手里，居然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谢谢师父！”我感激涕零。
阿赞明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忙他的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坐到草堆上，看着手里这串辟邪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看来，我想安安稳稳学艺解毒，是根本不可能了。这地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邪门。
白天认药采药，晚上还得提防师父搞法事，出门还得小心林子里不干净的东西……这日子，简首不是人过的！
可我能怎么办？跑？我能跑到哪儿去？身无分文，语言不通，还带着一身要命的降头。离开了这里，我可能死得更快。
现在，阿赞明是我唯一的指望。不管他晚上在干什么，至少白天，他是在教我东西，是在帮我压制降头。那串辟邪的草绳，也算是一种保护吧？
我叹了口气，把草绳小心地戴在手腕上。那点暖意顺着皮肤传过来，让我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看着窗外茂密的丛林，我知道，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每一步，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活下去，真他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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