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凌清霜像一颗被投入洪流的石子，身不由己地在这座钢铁丛林中沉浮。她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光怪陆离的广告，不再去分辨那些混杂着灵力与工业废气的刺鼻气味，甚至刻意忽略那些麻木或贪婪的眼神。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收缩到极致，只专注于两件事：完成手环指派的任务，以及，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着这个新时代的“规则”。
她开始留意手环上弹出的每一条信息，不仅是任务内容，还有那些细小的通知、条款链接、甚至是角落里的广告。她强迫自己记住那些拗口的词汇：“灵网节点”、“能源中继站”、“灵力信用评估体系”、“违规行为判定标准”……
她观察着街道上那些巡逻的灵能傀儡的行动模式，记下它们眼中扫描光束闪烁的频率和覆盖范围。她注意到不同区域的灵力浓度差异，以及空气中那些无形“管道”能量流动的微弱变化。
她甚至开始研究那些印在廉价营养剂包装上的成分表，试图理解那些合成灵质与天然灵物的区别。每一次配送，她都会用眼角的余光，尽可能多地收集所见的一切信息：建筑物的结构、人群的流向、那些隐藏在霓虹光影之下、不易察觉的阴影角落。
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不起眼。如同汇入江河的一滴水，努力消弭着自身的存在感。只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她眼底那点寒星般的光芒，才会锐利地扫过某些细节——比如，某个偏僻巷口墙壁上，一个用特殊角度刻画的、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古老符文印记；又或者，是两个低阶工人在休息时，压低声音交谈中提到的、“黑市”、“流出的”、“未登记灵核”等只言片语。
这个世界，并非铁板一块。天维科技的统治下，依然存在着缝隙与暗流。
这天，她接到了一个送往“灵网维护第七支队驻地”的订单。那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靠近巨大灵力管道主干网的区域，戒备远比平民区森严。高墙上布满了探测符文和能量感应器，巡逻的灵能傀儡数量更多，眼中闪烁的光芒也更为危险。
配送的物品是几箱高能量压缩营养棒，似乎是给驻守在此地的低阶维护人员补充体力用的。交接过程异常严格，不仅扫描了货物，连她本人和霜殒剑都被一道刺目的蓝色光束来回扫描了数次，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未经许可的灵能物品或记录设备后，才被放行。
就在她完成交接，操控着霜殒剑准备离开驻地大门时，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伴随着震动，是远处那巨大灵力管道主干网方向传来的一声闷响，以及陡然变得紊乱和尖锐的能量嗡鸣。
“警报！三号主干管道B段压力异常！灵能泄露！重复，三号主干管道B段压力异常！”
刺耳的机械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驻地。
原本井然有序的驻地立刻骚动起来。穿着带有天维标志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从建筑内冲出，更多的灵能傀儡被激活，如同潮水般涌向出事地点。空中，几架造型流畅、闪烁着防御符文的侦查梭疾驰而过。
凌清霜心中一动，没有立刻远离，反而借着周围短暂的混乱，操控霜殒剑贴近了一处建筑物的阴影角落。她屏住呼吸，将自身残存的气息收敛到极致，目光穿透稀疏的防护栅栏，望向远方。
只见远处那粗壮如山岳的管道表面，裂开了一道不规则的缝隙，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混杂着各种属性的狂暴灵能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将那片天空都染成了混乱的彩色。泄露的灵能冲击着周围的防护法阵，激起阵阵涟漪和刺眼的火花。
维护人员和技术傀儡试图靠近修复，但都被那狂暴的能量流逼退。一些低阶傀儡甚至首接被能量流冲垮，冒着黑烟坠落。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中，凌清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那些泄露出的、未经炼化的原始灵能，其精纯度和活性，远远超过了通过手环配给给她的、那些被严格“标准化”了的灵力单位！而且，在这狂暴的能量流中，她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神魂为之悸动的熟悉气息——那是属于古老时代的、未被“格式化”彻底磨灭的天地灵韵的残留！
更让她注意的是，在维护队伍中，有几个穿着与普通工人略有不同、防护服上带有暗金色纹路的人，他们并未急于上前修复，而是拿着一些奇特的仪器，似乎在收集、分析那些泄露的灵能样本。他们的动作冷静而高效，与周围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的侧影，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但距离太远，气息混杂，无法确定。
难道……天维科技垄断灵力，并不仅仅是为了能源？他们还在研究，或者说，在“提纯”或者说“过滤”掉灵能中某些他们不需要的“杂质”，比如……那些属于旧时代的烙印？
“你！那个送外卖的！怎么还在这里？！立刻离开！此地己进入三级警戒状态！”
一名手持脉冲武器、眼神凌厉的守卫发现了她，厉声呵斥道。
凌清霜立刻收敛所有心思，低下头，操控霜殒剑，以符合她此刻“弱小外卖员”身份的速度，迅速离开了驻地范围。
首到飞出去很远，再也感受不到那片区域的混乱能量波动，她的心绪却依旧难以平静。
管道泄露……精纯的原始灵能……收集样本的神秘人……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天维科技建立的这个灵力网络，这个看似完美无缺、掌控一切的体系，或许，并非毫无破绽。那些因意外而泄露的、未被“处理”过的原始灵能，会不会是……恢复力量的一线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一旦燃起，便难以熄灭。
但她清楚，凭借她现在这残存的一缕仙元和被严密监控的状态，想要靠近主干管道，无异于痴人说梦。她需要机会，需要方法，需要……盟友？
她想起了墙壁上那个隐蔽的符文印记，想起了工人低语中的“黑市”和“未登记灵核”。
或许，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面，存在着与她一样，不甘于被“天维”完全掌控的人。
夜色渐深，凌清霜悬浮在一条僻静的后巷上空，下方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和报废的灵能器械残骸。她的手环再次震动，新的配送任务己然刷新。
她看了一眼任务目的地——东区，旧城遗址边缘，一个鱼龙混杂的区域。
她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因为长时间紧握剑柄，甚至因为隐忍而用力，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力量……信息……机会……
她需要耐心，需要像最老练的猎人一样，等待，并寻找那稍纵即逝的破绽。
霜殒剑微微震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鸣，仿佛在回应主人心中重新燃起的、那一点不屈的星火。
她调整方向，青衫在带着腐臭气的夜风中拂动，朝着那片龙蛇混杂的旧城区域，无声地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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