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遗址边缘，与中心区域规整划一的钢铁森林截然不同。这里像是被时代匆忙遗弃的残骸，勉强维持着生机。歪斜的、掺杂着旧时代木石结构与新时代合金板材的房屋挤作一团，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地面上流淌着不明成分的污水，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灵力燃烧后的刺鼻气味、食物腐败的味道，以及一种……躁动不安的、野性的活力。
凌清霜按照手环指示，将一份从“快活林”灵食坊出来的、油渍渗透了纸袋的烤肉饭，送到了位于一条死胡同尽头、挂着破烂霓虹灯牌的“狂刃改装铺”。
开门的是一名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皮肤上烙满了粗糙能量回路纹身的光头壮汉。他接过外卖，浑浊的眼睛在凌清霜和她的霜殒剑上扫了一下，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哟，新来的？家伙事儿挺别致啊，老古董了。”他伸手似乎想去摸霜殒的剑身。
凌清霜手腕微动，霜殒剑无声地向后滑开半尺，恰好避开了那油腻的手指。她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无波：“您的餐点，请确认。”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也没纠缠，随手在手环上划了一下确认收货，便砰地关上了门。没有评价，没有小费。
凌清霜转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这条死胡同。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涂鸦，有毫无意义的色块，也有模仿天维科技标志的扭曲图案，更有一些……极其隐晦的、几乎被风雨侵蚀殆尽的古老符文残迹。其中一个，与她之前在别处看到的那个隐蔽印记，在结构上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她没有停留，操控飞剑缓缓驶出胡同。外面的街道稍微宽阔一些，两侧是各种闪烁着廉价光芒的店铺：出售来路不明灵能零件的“耗材店”、提供基础身体强化植入的“改造屋”、甚至是几家门口站着衣着暴露、眼神空洞的男女的“娱乐中心”。
形形色色的人流涌动。有穿着打补丁工装、步履匆匆的底层工人；有身上带着明显非法改造痕迹、眼神凶狠的混混；也有少数几个像她一样，还坚持着旧时代服饰风格、气息却萎靡不振的修士，他们通常低着头，快速穿过人群，如同惊弓之鸟。
凌清霜放缓了“车速”，融入这人流，耳朵捕捉着周围零碎的对话。
“……听说了吗？‘黑鼬’那边昨晚又折了两个人，被巡逻队逮个正着，吸灵器都没收……”
“……妈的，这个月的‘呼吸税’又涨了，再这样下去，老子只能去申请植入那个该死的‘工蜂’单元了……”
“……嘘，小声点！‘暗河’最近好像有新货，据说是从三号管道泄露点附近捞到的，能量反应很特别……”
“……旧城庙街那边有个老瞎子，好像在收一些没人要的‘废符纸’，价格给得还行……”
信息杂乱，真假难辨。但“暗河”、“黑鼬”、“旧城庙街”、“老瞎子”这些词汇，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她默默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几名穿着“天维治安队”制服、手持脉冲棍的壮汉，正围住一个摊贩推搡呵斥。那摊贩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摊位上摆着一些手工雕刻的、蕴含微弱灵力的木雕饰品。
“老东西！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个体灵能经营许可证’，不准在这里摆摊！所有灵能制品必须通过公司渠道销售！你这是非法攫取灵能资源！”为首的治安队员一把掀翻了老者的摊位，木雕散落一地。
老者踉跄着后退，脸上满是悲愤和无奈：“大人，行行好，就这点小玩意儿，混口饭吃……许可证我申请了三年了，根本没名额啊……”
“少废话！东西没收！罚款五个灵力单位！交不出来就跟我们走一趟！”治安队员粗暴地抓起老者瘦弱的手臂。
周围的人群麻木地看着，或迅速避开，没有人出声。凌清霜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老者身上那微弱的、与她同源的、属于自然修炼出的灵力波动，虽然驳杂，却比那些标准化配给的灵力多了一丝“生机”。
出手吗？以她现在的状态，对付几个低阶治安队员或许可以，但后果呢？手环的监控，随时可能降临的契约反噬……
就在她内心挣扎之际，一个身影比她更快。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身形瘦小的年轻人，他从人群中灵巧地钻出，似乎是不经意地撞了那名抓着老者的治安队员一下。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长官！”年轻人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
治安队员被撞得一个趔趄，恼怒地推开他：“滚开！没长眼睛吗？！”
年轻人唯唯诺诺地退开，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凌清霜清晰地看到，那年轻人的手在老者手臂上极快地拂过，老者手腕上那个代表个人身份和灵力账户的廉价手环，屏幕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名抓着老者的治安队员自己的手环也响起了提示音。他低头一看，脸色微变，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不耐烦地松开老者：“算你老东西走运！下次再让老子看见，首接送你进回收厂！”说完，竟带着其他队员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连散落一地的木雕都没收。
老者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治安队员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凌清霜的目光却追随着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灰色连帽衫背影。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精妙的灵力波动，并非来自手环配给的那种标准化灵力，而是一种……被高度压缩、性质奇特、仿佛经过特殊处理过的能量。那年轻人，用这种能量，似乎干扰或者篡改了治安队员手环的判定？
是黑客？还是……掌握了某种规避天维监控技术的人？
老者默默地蹲下身子，开始收拾散落的木雕，背影佝偻而凄凉。
凌清霜沉默地看着，心中那点寒星般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她操控霜殒剑，缓缓上前，从仅存的、微薄的配送收益中，划出了一个灵力单位，转给了老者。
老者愕然抬头，看着这个戴着面具（她早己用残余灵力模糊了面容）、气息晦涩的青衫女子。
凌清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便御剑离去。
她不知道这点帮助有多大意义，但这或许是她此刻，唯一能做出的、微不足道的反抗。
飞过几条街道，在一个相对安静的拐角，她停了下来。腕上的手环再次震动，新的任务出现。但她没有立刻查看，而是抬头望向旧城遗址更深处那片更加黑暗、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区域。
那里，被当地人称为“锈带”，是连天维科技的巡逻队都很少深入的地方，传言是各种地下交易和非法势力的温床。
“暗河”……“黑鼬”……还有那个神秘的灰衣年轻人……
也许，答案和机会，就隐藏在那片危险的阴影之下。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一个切入点。
霜殒剑在她脚下发出低微的嗡鸣，仿佛在提醒她前方的危险，又像是在呼应她心中逐渐坚定的决心。
夜色浓重，将她的身影渐渐吞没。只有那点星火，在眸底深处，顽强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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