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带”之名，名副其实。
踏入这片区域，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污浊，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化学废料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的建筑大多己经完全倾颓，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和破碎的混凝土块，如同巨兽死亡后遗留的骸骨。少数尚能栖身的窝棚，也是用废弃的飞船外壳、破烂的防水布和各种难以辨识来源的垃圾拼凑而成，隐匿在巨大的工业废墟阴影之下。
没有规整的道路，只有被重型器械碾压出的泥泞车辙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山。光线昏暗，仅有的照明来自某些窝棚缝隙里泄露出的摇曳烛火，或是远处仍在缓慢运作的废弃工厂塔楼上，那断断续续、接触不良的警示红灯。
凌清霜收敛了周身最后一丝灵力波动，甚至连霜殒剑也尽量贴地飞行，剑光黯淡到几乎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在这里，任何不属于此地的、过于“干净”的气息，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通常是恶意的。
根据之前零碎信息的拼凑，“暗河”的交易点可能就在这片区域深处，一个被称为“废炉之心”的旧熔炉厂房附近。那里地形复杂，管道纵横，易于隐蔽和逃脱。
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废墟之间，神识（尽管微弱且受限）如同触角般尽可能向外延伸，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她听到了垃圾堆里老鼠窸窣爬行的声音，听到了某个窝棚里传来的压抑咳嗽和争吵，也听到了远处黑暗中，隐约传来的、不属于官方制式的灵能引擎低沉轰鸣。
突然，她身形一顿，操控霜殒剑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堵断裂的墙体后方。
前方不远处，几个黑影正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废料场上对峙。一方是三个穿着破烂、但身上改造痕迹明显、手持粗糙能量武器的混混。另一方，则只有一个——正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灰衣连帽衫的瘦小身影。
“小子！把东西交出来！‘黑鼬’老大看上的货，你也敢截胡？”为首的混混晃动着手中滋滋作响的电击棒，恶狠狠地说道。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压低身形，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跟他废什么话！做了他！”另一个混混不耐烦地举起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枪口凝聚起不稳定的红光。
就在扳机即将扣下的瞬间，灰衣人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并非首来首去的冲撞，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游鱼般的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来的、缠绕着赤色能量的钉子。同时，他手腕一翻，指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在极近的距离内，精准地点在了那名持枪混混的手腕上。
“啊！”混混惨叫一声，射钉枪脱手落地，他的手腕处并没有明显伤口，但整条手臂却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瞬间失去了知觉。
另外两名混混又惊又怒，同时扑上。灰衣人身形再变，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每一次看似惊险的擦身而过，他的手指或肘部总会以刁钻的角度在对方身上的能量回路节点或是改造肢体接口处轻轻一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但仅仅几个呼吸间，另外两名混混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虽然意识清醒，却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整个过程中，凌清霜清晰地感觉到，灰衣人使用的并非纯粹的肉身力量，也非标准化的灵力。那是一种极其凝练、性质奇特、带着某种“破解”或“干扰”特性的能量，每一次接触，都精准地瘫痪了对方能量系统的关键节点。这种运用方式，与她所知的任何仙道法门或现代灵武技都截然不同。
轻松解决掉三个混混，灰衣人看也没看地上的战利品（混混们身上或许有些零碎），只是快速在他们身上搜索了一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微弱屏蔽波动的金属盒子，揣入怀中。然后，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扫过了凌清霜藏身的那堵断墙。
凌清霜心中一凛，立刻将气息收敛到极致。
灰衣人停顿了不到一秒，随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旁边的管道阴影中，消失不见。
凌清霜没有立刻现身，又在原地潜伏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常，才缓缓操控飞剑出来。她走到那三个依旧动弹不得的混混身边，低头看了看。
这种精准的、非致命的制服手段，以及那奇特的能量运用……这个灰衣人，绝对不简单。他很可能掌握着某种规避甚至对抗天维科技监控系统的方法。
“暗河”……“黑鼬”……还有这个神秘的灰衣人。这片锈带，果然暗流汹涌。
她没有理会地上混混们哀求或威胁的眼神，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朝着“废炉之心”的位置潜行。
越靠近目的地，周围的警戒痕迹反而越少，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明显。仿佛在那些破碎的窗户后、扭曲的管道深处，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这个闯入者。
终于，她看到了那座巨大的、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旧熔炉厂房。“废炉之心”。厂房的巨大进料口黑洞洞地敞开着，如同怪兽的嘴巴，半日闲哥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里面隐约有微弱的光芒闪烁。
凌清霜在入口处停下，没有贸然进入。她仔细感受着周围的能量流动，发现这里的灵能辐射异常紊乱，似乎有多种不同性质的能量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干扰。这或许就是“暗河”选择此地作为交易点的原因之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官方的监控。
她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陈旧的玉符，是她身上仅存的、没有被天维系统登记在册的旧物之一，本身灵力己近乎枯竭，但材质特殊，或许能在这里换到一些信息。
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她迈步走进了那黑暗的入口。
厂房内部空间极大，废弃的传送带和机械臂如同巨人的骨骼悬吊在半空。地面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身影，大多隐藏在宽大的斗篷或兜帽之下，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交易在沉默或极低的耳语中进行，偶尔有微弱的灵光一闪即逝，那是物品在完成交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凌清霜的出现，引起了一些隐晦的注视。她这身青衫和背负的长剑，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她能感觉到几道带着审视、甚至不怀好意的神念（或类似的东西）在她身上扫过。
她不动声色，目光缓缓扫过场内，寻找着可能的信息源或者与灰衣人相关的线索。
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一个坐在破旧工具箱上、穿着油污工装、脸上带着防风镜的老者吸引了她的注意。老者面前摊着一块布，上面随意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像是报废的灵能零件和几块颜色暗淡的矿石，但他那双藏在防风镜后的眼睛，却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凌清霜走了过去，没有开口，只是将那枚陈旧玉符放在老者的摊位上。
老者低头看了一眼玉符，又抬头看了看凌清霜，防风镜下传来沙哑的声音：“老物件，没灵力了。当垃圾都嫌占地方。”
“但它曾经承载过‘凝神静心’的符箓。”凌清霜平静地回答，点出了这玉符材质本身的一个特性，这种特性在旧时代常用于制作高级宁神符。
老者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问道：“你想换什么？”
“信息。”凌清霜首视着他，“关于一个穿灰衣连帽衫、动作很快的年轻人。或者，关于‘暗河’最近流出的、来自管道泄露点的‘特别’货物。”
老者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嗬嗬轻笑，像是破旧风箱在拉动。“灰衣服的小子……最近是挺活跃。‘游侠’的人，还是‘遗民’的探子？谁说得清呢。”他顿了顿，手指敲了敲摊位上一块毫不起眼的、带着焦痕的金属碎片，“至于特别的货物……这种东西，现在可紧俏得很。天维的‘清道夫’们盯得紧。”
游侠？遗民？清道夫？这些陌生的词汇让凌清霜心中微动。
“价格。”她言简意赅。
老者指了指她放在摊位上的玉符，又指了指自己摊位上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这个，加你身上……那把剑上附着的一缕‘意’，换你想知道的关于灰衣服和货物来源的方向。”
剑上附着的“意”？凌清霜瞳孔微缩。这老者竟能感知到霜殒剑上那几乎磨灭殆尽的剑意残留？他绝非普通的黑市贩子！
剥离一缕剑意，对此刻的她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会让她与霜殒的联系更加微弱。但……
她看着老者那看似浑浊、实则深邃的眼神，又想到那神秘灰衣人和可能蕴含原始灵能的货物。
机会，总是与风险并存。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霜殒剑冰冷的剑身。一丝微不可察、却凝聚了她剑道根本的凛冽之意，被她强行剥离出来，化作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寒芒，飘向老者。
老者的防风镜后似乎闪过一丝精光，他迅速取出一个特制的、布满隔绝符文的小瓶，将那缕剑意收了进去。
“灰衣服的小子，常在西边那个废弃的‘净水厂’附近活动。至于货……”老者收起小瓶，压低声音，“听说这次‘暗河’弄到的东西，不是普通的泄露灵能残渣，而是……一块‘活’的碎片。”
活的碎片？凌清霜心中一震。
“多谢。”她不再多言，拿起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触手竟有一丝奇异的温热感），转身便走。
在她离开摊位不久，厂房深处某个阴影中，那个灰衣连帽衫的身影缓缓浮现，他望着凌清霜离去的方向，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而凌清霜没有回头，她握紧了手中那块微热的金属碎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她体内残存仙元隐隐共鸣的、未被“格式化”的原始波动，快步走出了“废炉之心”。
外面的夜色更加深沉，但凌清霜知道，她刚刚在这片锈带的黑暗中，终于摸到了一点真实的、可能改变命运的东西。
下一步，废弃净水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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