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景平十三年的第一场冬雪,比往年早了半月。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落下,不过半日,东宫的琉璃瓦便积了厚厚一层,连廊下悬挂的宫灯都裹上了白边,远远望去,像一串缀在雪幕里的暖珠。
萧承安穿着一身簇新的银狐棉袍,正趴在暖阁的窗台上,用手指戳着结了冰花的窗棂。他刚从国子监回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鼻尖还沾着雪沫,却盯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不肯挪开视线。“娘亲,雪下这么大,京郊的麦子会不会冻坏呀?”他回头看向正在整理文书的林微,小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微放下手中的卷宗,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一片微凉。“放心吧,农官们早给麦子盖了稻草,能挡得住这场雪。”她指着窗外廊下忙碌的宫人,“不过这场雪也提醒我们,该去看看京郊的贫户了——天这么冷,不知道他们的棉衣和粮食够不够。”
正说着,太子萧景渊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刚取下沾雪的貂裘,便听到了母女俩的对话。“你们娘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笑着走到暖炉边烤手,“我刚从户部回来,今年冬粮储备充足,正好可以挑些新米和棉衣,给贫户们送去。承安,你要不要一起去?”
萧承安眼睛瞬间亮了,拍着小手跳起来:“要!我还要带上我攒的点心,分给上次见到的小妹妹!”他还记得去年秋收时在农庄认识的农户家的小女儿,名叫阿丫,比他小两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次日清晨,雪势稍歇,一行车马便出了东宫。太子特意选了西辆低调的青布马车,除了侍卫和宫人,只带了户部的一名主事和两个懂农事的老吏。萧承安坐在林微身边,怀里抱着一个绣着福字的锦盒,里面装满了他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酥糖和点心,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景象。
马车行至京郊的望山村时,雪己经没过了脚踝。车帘掀开的瞬间,刺骨的寒风便灌了进来,萧承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村口的土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冒着微弱的炊烟,像在雪地里挣扎的萤火。
“殿下,前面就是张老栓家了,他家最是困难,老伴儿常年卧病,儿子去年在工地摔断了腿,家里就靠儿媳纺线换点粮食。”户部主事指着最靠村头的一间房子,那房子的屋顶甚至缺了一角,用茅草和泥土勉强糊着,雪水正顺着缝隙往下渗。
太子率先下车,踩着积雪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那扇破旧的木门。过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单薄夹袄的妇人探出头来,看到一行人,眼神里满是惶恐,连忙要下跪行礼,被太子一把扶住:“大嫂不必多礼,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
走进屋内,一股混杂着药味和霉味的寒气扑面而来。萧承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才发现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唯一的火盆里只燃着几根枯枝,火苗微弱得随时要熄灭。土炕上躺着一位老婆婆,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不住地咳嗽;炕边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腿上裹着厚厚的布条,正是张老栓的儿子。
“殿下……怎么敢劳烦您亲自来?”张老栓颤巍巍地从灶房走出来,他穿着一件露棉花的旧棉袄,手上布满了冻疮,“家里太破了,连杯热茶都没有……”
林微连忙让宫人把带来的棉衣、棉被和粮食搬进来,又拿出带来的药材递给张老栓:“这是治咳嗽和冻疮的药,按方子煎服,很快就会好的。”萧承安也捧着锦盒走过去,把酥糖分给炕上的老婆婆和一旁怯生生的阿丫,小声说:“阿丫妹妹,这个糖很甜,你尝尝。”
阿丫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小殿下”,便躲到了母亲身后。萧承安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小手,突然想起自己怀里的暖手炉,连忙解下来塞给她:“这个给你暖手,别冻着了。”阿丫的母亲眼眶一红,对着萧承安深深鞠了一躬:“小殿下真是菩萨心肠……”
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打骂声和哭喊声。太子眉头一皱,对侍卫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多时,侍卫回来禀报:“殿下,是县里的税吏来催缴冬税,正逼着李老汉拆房子呢!”
一行人立刻赶到村西头,只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正拿着锄头撬李老汉家的门板,李老汉趴在门槛上,死死抱着一个税吏的腿,哭喊着:“大人,再宽限几日吧!作者“当之无愧的巴鲁多”推荐阅读《烬宫寒》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儿子去城里做工还没回来,实在没钱缴税啊!”他的老伴儿跪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地上散落着几件破旧的衣物。
为首的税吏一脚踹开李老汉,骂道:“少废话!县太爷有令,今日必须缴齐赋税,不然就拆房子抵债!”他刚举起锄头要砸门框,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抬头一看,正是太子身边的侍卫,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拆民房、欺压百姓,你们的县太爷就是这么教你们办事的?”太子的声音冰冷,眼神里满是怒意。那税吏认出是太子,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是县太爷的意思……”
户部主事立刻上前查验税吏的文书,脸色愈发难看:“殿下,这税吏是私自加征赋税!按朝廷新规,望山村属于贫困村落,今年冬税本应减免,他们却还来催缴,甚至要拆房抵债!”
萧承安站在林微身边,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李老汉,又看看那些散落的衣物,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眶也红了。他走到太子身边,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父王,他们太坏了!李爷爷都这么可怜了,他们还要欺负他。我们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做了!”
太子蹲下身,握住儿子的手,语气坚定:“放心,父王不会让他们欺负百姓的。”他转头对侍卫道:“把这些税吏拿下,立刻押回京城交大理寺查办!再传我的命令,免去望山村今年的全部赋税,另外拨款修缮李老汉的房子。”
税吏们被押走后,李老汉夫妇对着太子连连磕头:“多谢殿下救命!多谢殿下!”萧承安连忙上前扶起他们,又让宫人把带来的粮食和棉衣递给他们:“李爷爷,这些你们先拿着,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了。”
离开望山村时,雪又开始下了。萧承安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村庄,小脸上满是愁容:“娘亲,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过得这么苦呀?那个税吏为什么要欺负李爷爷?”
林微把他搂进怀里,用披风裹住他,轻声道:“因为有些官员忘了自己的本分,只想着自己占便宜,忘了百姓的难处。但不是所有官员都这样,你看张大人、苏大人,还有今天跟着我们的户部主事,他们都在为百姓做事。”
太子接过话头,语气凝重:“这也是我一首想推行新政的原因。只有让律法更严明,让官员的考核和百姓的生活挂钩,才能杜绝这样的欺压百姓之事。等回到京城,我就召集大臣商议,不仅要严查这些恶吏,还要尽快落实贫困州县的赋税减免政策,再在各州府设‘惠民仓’,丰年存粮,灾年放粮,这样百姓才能少受些苦。”
萧承安似懂非懂地点头,小脑袋靠在林微肩上:“父王,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个保护百姓的好君主。我还要多来看看大家,给他们送棉衣和粮食。”
马车一路颠簸着回到东宫,萧承安己经累得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阿丫给他的一个用麦秆编的小兔子——那是阿丫刚才塞给他的,说是自己编了好几天的礼物。林微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他熟睡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
太子走进来,轻轻带上门,对林微道:“今日承安的反应,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我第一次随父皇去灾区,看到百姓流离失所,也是这样满心震撼。”他握住林微的手,“这孩子有仁心,也有正义感,只要好好教导,将来定能担起守护江山的重任。”
林微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雪景:“是啊,他今天看到税吏欺压百姓时,那股子愤怒和着急,比我们这些大人还要真切。以后我们要多带他去民间走走,让他知道百姓的真实生活,这样他才能明白‘民为邦本’这西个字的重量。”
入夜后,雪势渐大,东宫的暖阁里却暖意融融。萧承安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像是在说“给阿丫送棉衣”,林微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给他掖好被角。太子坐在案前,借着烛光批阅奏折,时不时抬头看向床上的儿子,眼中满是期许。
他们知道,这场冬雪不仅带来了寒意,更让他们看清了百姓的疾苦,也让萧承安迈出了理解“民生”的第一步。而这份对百姓的体恤与牵挂,终将在少年心中生根发芽,长成支撑起大胤江山的参天大树。窗外的雪还在飘,却仿佛因为这份温暖的心意,变得不再那么寒冷——毕竟,每一场风雪过后,总会迎来春暖花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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